夜色沉如墨砚,泼洒在沪上法租界的巡捕房顶楼办公室,窗棂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混着桌上煤油灯的昏黄光晕,裹得整间屋子满是滞重的沉闷。沈砚之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死死钉在桌案中央摊开的两页泛黄纸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络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那是两份军械库的出入清单,一份是三日前记录在案的原件,另一份则是方才从库房管事李茂才手中取回的核对件,纸张质地、印刷字体别无二致,唯独末尾的签名与关键的枪械数量栏,透着肉眼难辨的诡异。
“沈探长,这两份清单看着……没什么不同啊。”站在桌旁的巡捕赵虎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自昨夜接到军械库少了二十支德国造毛瑟步枪的消息,他们已经连轴转了近十二个时辰,排查了库房值守的十余名巡警,盘问了负责登记的文书,却一无所获,此刻盯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只觉得眼前发花。
沈砚之没有回头,指尖轻轻叩了叩清单末尾的签名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你看这‘李茂才’三个字,原件的笔迹苍劲,捺画收笔有力,带着他常年握笔的惯有弧度;再看这份核对件,捺画偏软,起笔处的顿点比原件轻了三分,像是刻意模仿,却失了神韵。”
赵虎凑近了些,借着灯光仔细比对,果然看出了端倪,倒吸一口凉气:“是被改了?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篡改军械清单?而且还能模仿李管事的签名,连印泥的颜色都仿得分毫不差。”
“能接触到清单原件,又熟悉李茂才笔迹的人,必然是巡捕房内部的人,甚至……就在军械库的核心值守层里。”沈砚之抬手点燃雪茄,烟雾缓缓升腾,模糊了他眼底的冷光,“二十支毛瑟步枪,不是小数目,黑市上一支就能卖上百块大洋,敢动这批枪的,要么是急需军火的帮派势力,要么是背后有更大的靠山,而这篡改清单的内鬼,就是他们安插在巡捕房的眼线。”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苏清鸢走了进来,她身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意,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脸色凝重:“砚之,我去查了近三日进出军械库的人员记录,除了值守巡警和李茂才,只有两个人以核对账目为由进去过,一个是文书刘秉坤,另一个是副探长周明远。”
沈砚之眉心微蹙,指尖的雪茄顿了顿。刘秉坤在巡捕房做了五年文书,性子怯懦,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不像是有胆子篡改军械清单的人;而周明远,是跟了总探长三年的亲信,行事沉稳,屡破要案,怎么会和军械失窃案扯上关系?
“刘秉坤和周副探长进去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同?核对账目用了多久?”沈砚之问道,目光重新落回清单上的数量栏,那里的数字从“一百二十支”被改成了“一百支”,改动的痕迹极淡,若不是他早年学过笔迹鉴定,怕是也难察觉。
“刘秉坤是前日上午进去的,独自一人,待了大概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神色正常,还跟库房的巡警打了招呼;周副探长是昨日下午去的,带着他的随身跟班,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苏清鸢将信封放在桌上,抽出里面的记录册,“我问过值守的巡警,两人都是按照规矩登记后进去的,没有异常举动,而且周副探长进去的时候,李茂才也在库房里,全程陪着他核对账目。”
“李茂才在场?”沈砚之眸色深了深,“那他为何没发现清单被改?”
“我刚才去见了李茂才,他说昨日周副探长核对的是上月的账目,没碰过这两日的清单,而且他昨日下午核对完清单后就锁进了文书柜,钥匙一直带在身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打开。”苏清鸢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可清单确实被改了,钥匙又没离身,难道是李茂才自己监守自盗,故意谎称钥匙没丢?”
赵虎也附和道:“对啊沈探长,说不定就是李茂才串通外人偷了枪,再篡改清单掩人耳目,毕竟他是库房管事,最方便动手脚。”
沈砚之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李茂才的儿子在法国留学,每年需要大笔学费,他若是敢偷军械,没必要只偷二十支,而且他的签名被模仿,若是他自己改的,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直接签自己的名字便是。”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街道,夜色中隐约能看到几家亮着灯的烟馆和赌场,沪上的水,从来都是深不见底。
“把刘秉坤和周明远叫来,我要亲自问话。”沈砚之转过身,眼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半个时辰后,刘秉坤和周明远先后走进了办公室。刘秉坤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头埋得很低,不敢直视沈砚之的目光;周明远则一身黑色警服,身姿挺拔,神色平静,进门后微微颔首:“沈探长,找我何事?”
沈砚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坐吧,有几件事想问你们。”待两人坐下,他将两份清单推到他们面前,“这两份军械清单,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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