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六月,梅雨季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租界的上空。沈砚之蹲在十六铺码头三号仓库的角落,指尖捻起一点深褐色的粉末,凑到鼻尖轻嗅——不是寻常的船用煤渣,那股混着生鸦片特有的苦涩腥气,即便被雨水泡得淡了,也逃不过他的鼻子。
“沈法医,这边!”
顾临舟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带着几分急促。沈砚之直起身,藏青色的长衫下摆蹭过满地湿滑的木板,留下几道深色的水痕。他踩着堆叠的麻包往前走,靴底碾过散落的翡翠原石碎渣,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这些原石切口处泛着暗绿色的光晕,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上等缅甸玉,却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像是不值钱的碎石。
顾临舟正蹲在一具男尸旁,手里的白瓷灯罩将煤油灯光聚成一小片亮斑,刚好打在死者扭曲的脸上。死者穿着短打,裤脚沾着码头特有的湿泥,胸口插着一把黄铜柄的匕首,刀柄上缠着半圈褪色的红绳——那是“洪顺帮”底层喽啰最常戴的饰物。
“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沈砚之蹲下身,手指搭在死者颈动脉处,“致命伤是胸口这一刀,直刺心脏,下手又快又准,不像是街头混混的斗殴手法。”他说着,目光扫过死者的指甲缝,用镊子夹出一点墨绿色的碎屑,“你看这个。”
顾临舟凑过来,借着灯光仔细看:“是翡翠碎末?可他一个帮众,怎么会接触到这么好的料子?”
沈砚之没说话,视线落在死者腰间的帆布口袋上。口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点和他方才在角落摸到的一样的深褐色粉末。他将粉末倒在一张白纸上,又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小瓶白醋,滴了两滴上去——粉末瞬间泛起细小的泡沫。
“是鸦片膏,”沈砚之语气肯定,“而且是提纯过的‘烟土王’,寻常走私的鸦片不会有这么纯的成色。”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粗声粗气的呵斥。顾临舟瞬间绷紧了神经,伸手按住腰间的配枪,沈砚之则迅速将白纸折好,塞进长衫内袋。
“谁在里面?!敢闯洪顺帮的地盘,活腻歪了?”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穿着黑色短褂,左胳膊上缠着一圈粗麻绳,麻绳上别着三枚黄铜扣子——那是洪顺帮分舵头目的标识。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手持木棍的帮众,堵在仓库门口,将门口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顾临舟站起身,亮出腰间的警徽:“公共租界巡捕房,办案。”
壮汉瞥了眼警徽,脸上的横肉抽了抽,显然没把巡捕房放在眼里:“巡捕房办案?有搜查令吗?这是我们洪顺帮的仓库,你们说搜就搜?”
“方才接到报案,说这里有命案,”顾临舟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压迫感,“按租界章程,命案现场巡捕房有权勘查。怎么,王舵主是想妨碍公务?”
被称作王舵主的壮汉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巡捕房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他迟疑了片刻,身后的帮众也有些骚动,显然没料到会遇上硬茬。
就在这僵持的功夫,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王舵主好大的排场,连巡捕房办案都敢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鸢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口,伞沿的水珠顺着伞骨往下滴,在她脚边积成一小滩水。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西装的保镖,手里提着黑色的皮箱,一看就不好惹。
王舵主看到苏清鸢,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苏家和洪顺帮素有往来,苏清鸢的父亲苏世安更是靠着和洪顺帮合作走私翡翠发家,按理说,他们不该撕破脸。可此刻苏清鸢突然出现,显然是来帮巡捕房的。
“苏小姐,这是我们洪顺帮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吧?”王舵主的语气软了几分,却还是没让开门口的位置。
苏清鸢轻笑一声,迈步走进仓库,油纸伞在门口轻轻一磕,抖掉上面的水珠:“家事?王舵主怕是忘了,这仓库里的翡翠,有三成是我们苏家的货。如今出了命案,还牵扯到鸦片走私,你说我该不该费心?”
她这话一出,王舵主的脸色彻底白了。走私翡翠是公开的秘密,可鸦片走私却是租界严打的勾当,一旦被坐实,别说他这个分舵头目,整个洪顺帮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顾临舟抓住这个机会,朝身后的巡捕使了个眼色。几个巡捕立刻上前,将门口的帮众拦在外面,王舵主想阻拦,却被苏清鸢的保镖死死盯着,动弹不得。
“沈法医,继续勘查。”顾临舟说完,走到苏清鸢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消息,说洪顺帮今晚要在码头交接一批‘特殊货’,本来是想来看看是不是和苏家的翡翠有关,没想到遇上你们办案,”苏清鸢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而且我怀疑,这批鸦片走私和之前张家的翡翠劫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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