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并无分别。”风无痕喟叹般道,向前走了两步,与萧瑟并肩而立,望向苍茫的江面与对岸隐在雪幕后的、轮廓狰狞的远山。“十年前,荒庙那夜,也是这般大的雪。你浑身是血,手里紧紧攥着一截断剑,眼神就像现在一样,看着远处,又像什么都没看。”
萧瑟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荒庙……那个他几乎以为已经遗忘,或者说,强迫自己遗忘的夜晚。濒死的重伤,刺骨的寒冷,还有眼前这个人递过来的一碗勉强温热的清水,和一件挡风的破毡。那时,他还不是名动天下的“寂雪剑”萧瑟,只是条侥幸未死的丧家之犬。而风无痕,也还不是如今隐然牵动天下风云的“流云宗”最年轻的掌令使,只是个下山游历、偶然路过的年轻弟子。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萧瑟的声音,比落下的雪更冷。
“只是忽然想起。”风无痕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时我便觉得,你我终有一战。只是没想到,是在这般情形之下,以此等理由。”
理由?萧瑟心中冷笑。王朝更迭的暗流,江湖势力的倾轧,新旧恩怨的纠缠,正邪名分的争夺……无数条线,在命运的织机上疯狂穿梭,最终将他和风无痕这两个本该是陌路,或至少不该是死敌的人,绞在了沧澜江这个结点上。他们的胜负,不再仅仅是两个人的胜负,而成了某些庞大意志博弈的筹码,成了撬动天下格局最直接的那根杠杆。
这理由,何其荒唐,又何其沉重。
“时也,势也。”萧瑟只说了四个字。
“命也。”风无痕轻轻接上,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雪呜咽,江水低嚎。
许久,风无痕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萧瑟,明日……不必留手。”
萧瑟终于彻底转过头,看向他。暮色已深,雪光映照下,风无痕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硬,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映着江心最后一点微光,深不见底。
“我从未想过留手。”萧瑟一字一句道,“对你,留手便是侮辱。”
风无痕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如此,甚好。”
他不再多言,转身,玄色大氅在风雪中拂动,如来时一般,踏着沉稳而规律的步伐,渐渐远去,身影没入越来越密的雪幕之后,最终与灰暗的天地融为一体。
萧瑟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膝前的“寂雪”上。剑身倒映着他自己的眼睛,那里面,除了冰雪,空无一物。
他抬手,并指如剑,在冰凉彻骨的剑锋上,缓缓抹过。指尖传来锐利的痛感,一丝极细的血线渗出,迅速被剑身的寒气冻结,成为剑身上一道暗红色的、纤细的纹路。
然后,他收剑还鞘。
“嚓”的一声轻响,玄青的剑身彻底隐入古朴的剑鞘,所有寒气、幽光、乃至那一丝血腥气,都敛藏无踪。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风雪带来的幻觉。
萧瑟起身,伫立巨石之上。雪落满肩头,他也浑不在意,只是望着风无痕消失的方向,望着那一片被夜色和雪幕笼罩的、未知的明天。
明日,沧澜江上,冰封千里。
那里,将是最终的答案。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雪,奇迹般地停了。
但风更烈,像无数冰冷的刀子,从北方的群山之巅呼啸而来,横掠过宽阔的、已然变成一片浩瀚白色冰原的沧澜江。江面彻底封冻,冰层不知有多厚,泛着一种坚硬的、死气沉沉的青白色。冰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了风痕雪浪冻结后的狰狞褶皱,仿佛巨兽死去后僵硬的皮肤。
天光,是一种惨淡的、朦朦胧胧的青灰色,勉强照亮这片肃杀的天地。两岸原本起伏的山峦,如今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厚重的阴影轮廓,沉默地蹲伏着,注视着江心。
江心最宽阔处,两道身影,相隔十丈,默然对立。
萧瑟依旧是一身简单的苍青色布衣,外面罩着挡风的旧氅,此刻氅衣下摆被狂风吹得笔直向后,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寂雪”,剑未出鞘,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他的脸被寒风刮得有些发白,但神情静默,目光低垂,看着脚下前方一处微微凸起的冰凌,仿佛那是什么极有趣的东西。
对面,风无痕也褪去了昨夜的玄氅,只着一身利落的云纹劲装,腰束玉带,同样未持兵刃,双手自然垂落。他的站姿比萧瑟更显挺拔,如孤峰峙立,任凭狂风扑面,衣发飞扬,身形却稳如磐石。他的目光,则落在萧瑟身上,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许久未见、却又无比熟悉的器物。
冰原之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连鸟兽也绝迹,似乎都被这凝聚到实质的杀意与寒意惊走。极远的天边,隐隐传来冰层在酷寒下不堪重负的、沉闷的崩裂声,更添几分苍凉诡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东方的天际,那抹青灰色渐渐褪去,泛起一丝极淡、极冷的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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