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子时,多宝阁。
这座位于皇城东北角的九层木阁,是赵泓登基那年下旨修建的。名义上是存放历年贡品珍宝的库阁,实则从未对外开放过。九年来,只有赵泓和臻多宝二人,有踏入此阁的资格。
今夜,阁门在雪中无声开启。
赵泓提着琉璃灯走在前面,臻多宝跟随其后。阁内不设寻常楼梯,而是一座螺旋而上的木阶,绕着一根中央巨柱盘旋。柱身需三人合抱,通体楠木,未施漆料,木质纹理在烛光下如流动的河流。
“看这里。”赵泓在第三级台阶处停下。
灯光照亮柱身,那里刻着两道刻痕。一道高约五尺三寸,旁边以簪花小楷写着“泰和四年冬,怀舟净身入宫”;另一道高约五尺七寸,旁注“泓低头吻额处”。
那是三年前的刻痕。
臻多宝伸手,指尖触到那道较低的刻痕。木纹微微凹陷,边缘已磨得光滑,显然常被人抚摸。
“你那时这么矮。”赵泓轻笑,“朕低头吻你额头,还要弯腰。”
他继续往上走。
每一层,柱上都有新的刻痕。
第四层:“泰和五年春,怀舟初掌皇城司”——两道刻痕,高的那道已过五尺八,低的那道追至五尺六。
第五层:“泰和五年秋,挡刀”——高的未变,低的追至五尺七。两痕之间,刻着一把匕首的简图。
第六层、第七层、第八层……
刻痕越来越高,越来越近。
到第九层时,两道刻痕已几乎齐平——高者六尺一寸,低者六尺整。旁注只有四字:“今日并肩”。
臻多宝仰头看着那两道并肩的刻痕。
九年。
从跪地仰视到并肩而立,从掖庭血衣到一品紫袍,从崔怀舟到臻多宝。
九年光阴,刻在这根通天柱上,刻成一道道向上攀爬的轨迹。
赵泓放下灯,走向第九层的阁心。
这一层与其他层不同——没有珍宝架,没有古董柜,只有两套衣袍,并列悬挂在中央的檀木衣架上。
左边是天子常服:玄色暗纹,金线绣龙,玉带垂绦。
右边是宦官官服:紫色云纹,银线绣鹊,素带束腰。
两套衣袍并挂,衣摆几乎相触,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像两个并肩而立的人。
“这些,”赵泓指向四周,“是这九年,朕为你存的东西。”
臻多宝环顾。
第一层堆放的,是早已褪色发硬的“掖庭血衣残片”——那是他净身后穿的第一件内侍服,后背被杖刑打破,血痂与布料粘连,至今未完全撕开。
第二层是“初入皇城司的青衣”——袖口有磨损,那是他日夜翻阅卷宗时,手腕在桌沿磨出的痕迹。
第三层是“第一次面圣的蓝袍”——衣襟有茶渍,是当时紧张打翻茶盏留下的。
第四层、第五层……
每往上一层,衣袍的品级便高一等,颜色便深一分。从青到蓝,从蓝到绯,从绯到紫。每件衣袍上,都有特殊的印记:刀痕、血渍、墨迹、甚至火烧的焦洞。
每一道痕迹,都是一场生死,一次抉择,一段过往。
到第八层,已是正二品的深紫蟒袍。衣襟处绣着小小的蟠龙——那是赵泓亲手绣的,针脚歪斜,却固执地存在。
而第九层,除了那两套并挂的衣袍,四壁空空。
“这里本该放你今日的镇抚使官袍。”赵泓说,“但朕烧了。所以这里空着——等新的东西来填。”
他走到中央,仰头看阁顶。
多宝阁的藻井不同于宫中其他建筑——不是常见的莲花或蟠龙,而是一幅“龙凤和鸣”图。金漆描绘,朱砂点染,龙与凤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在圆环正中,垂下一根极细的金线,线端系着一枚小小的金铃。
赵泓拉起臻多宝的手,让他腕间的长命缕垂落。
然后,他执起长命缕末端的金铃,轻轻一拉——
“哗——”
阁顶传来机括转动声。
藻井中央的龙凤圆环缓缓分开,露出内里深不见底的黑暗。紧接着,无数红绸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是几条,是数千条。每条宽三寸,长三尺,如血河倒灌,瞬间淹没了第九层阁楼。红绸在空中飘舞,落地时堆成厚厚的红浪,将两人淹没其中。
臻多宝伸手接住一条。
绸上以墨笔写满小字,字迹熟悉——是赵泓的笔迹。
他展开细看。
“泰和四年腊月初七,雪。今日见一少年跪于掖庭雪地,以血书‘崔怀舟’三字。其目如星,其骨如竹。朕心震。”
再取一条。
“泰和五年二月十五,晴。怀舟掌皇城司三月,已查清庆王三处暗桩。今夜他来复命,袖中有血,问之不语。朕知他受伤,怒而砸砚。”
又一条。
“泰和六年十月廿三,阴。庆王行刺,怀舟挡刀。刀透背而出,血浸朕衣。太医院说救不活了,朕持剑立阶前,曰:‘若他死,太医院陪葬。’三日后,他睁眼,第一句问:‘陛下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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