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伤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盘桓在那纤细单薄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背脊与瘦削的肩头,构成了一幅残酷而诡异、令人心悸的画卷,仿佛一幅被无情笔墨反复涂抹、撕裂又勉强愈合的山水手卷,每一笔暗淡的白色与每一抹刺目的青紫,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不为人知的苦难、挣扎与近乎残忍的磨砺。
暴力留下的永久印记,与她本身那种脆弱清灵、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气质,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残忍的对比,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与痛楚,强烈地冲击着赵泓的视觉与心神。
赵泓的指尖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枯瘦的手紧紧攥住,拧绞般的疼,闷得他胸口发胀。他早知道她入宫前在掖庭为奴,定然吃过不少苦头,受过磋磨,却从未想过,也根本无法想象,那苦楚磋磨竟如此深刻、如此残酷地烙印在她的身体之上,成为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境遇,会给一个女子留下这般多的伤痕。每一道旧疤,背后或许都是一场鲜血淋漓的过往。而拥有这样一身伤痕的她,平日是如何笑得那般没心没肺,如何眼神灵动狡黠,如何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痛楚,扮演着一个或许并非真实的自己?
“很……很难看吧……”臻多宝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传来,破碎不堪。她将脸深深埋入软枕中,不敢回头,连裸露的肩头都微微瑟缩着,像是受惊的鸟儿,极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耻与难堪,“奴婢……以前……在……”
“不难看。”赵泓猛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被粗糙的砂石磨过。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胸腔翻涌的酸涩与滔天怒意——那怒意,是对那些曾施加如此伤害于她的人,也是对未能早一些遇见她、护住她的无力的自己。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却并非触碰那些刺目的伤痕,而是极轻极缓地抚上她肩头一小片未受伤的、光洁如玉的肌肤,那里的温热细腻与周围的青紫冰凉形成惨烈对比。
“朕只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仿佛重逾千斤,蕴含着极其复杂沉重的情感,“觉得心疼。”
臻多宝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伤了。埋着的枕巾,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无声地扩大。
赵泓不再多言,取过太医留下的药膏。那药膏是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而独特的草药气味。他用指腹挖取一些,在掌心细细焐热,然后屏住呼吸,以极轻极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涂抹在那片可怖的淤青之上。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眉宇紧蹙,仿佛在修复一件绝世珍宝的裂痕,又像是在抚平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指尖下的肌肤先是冰凉,而后随着药力的缓缓渗透和他耐心而轻柔的揉按,渐渐泛起一丝暖意,却也引得身下的人儿因不可避免的疼痛而微微战栗,细碎的吸气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
“忍一忍,”他低声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沉疼惜与温柔,“化瘀会有些疼,必须揉开,气血才能通畅,不然日后更难捱。”
“嗯……”臻多宝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手指死死揪住了身下的褥垫,指节泛白。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以及药膏化开的细微腻滑声响。那奇异的混合着药香与火药余味的冷冽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散,如同将此刻复杂难言的心境也一同凝固在了这方寸之间。
赵泓的目光一次次掠过她背上那些刺目的旧疤,心头疑云与尖锐的痛楚交织翻腾。他记得初遇时她的机敏大胆,甚至有些逾矩;记得后续相处中她偶尔流露出的、远超普通宫女的见识与不经意间展露的气性;更记得昨夜她那远超常人、近乎本能的敏锐洞察与奋不顾身……她究竟是谁?来自何处?那看似简单清晰的“掖庭罪奴”身份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往?这些伤痕,又见证了多少血腥与苦难?
这些疑问盘桓在心,沉甸甸的。但他此刻却问不出口。无论她有着怎样复杂的过去,无论她身上背负着多少秘密,此刻,她只是为他受伤、脆弱地伏在他面前、需要他庇护和抚慰的女子。其他的,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急迫和重要。
他的动作越发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她,每一次揉按都灌注了全副心神。
细致地揉按完背部大片的淤伤,他为她拉过柔软的锦被,仔细地盖好至肩头,只露出受伤较重的左臂。手臂上同样有着磕碰的青紫和几道明显的划伤,所幸并不太深。
他重新拧了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手臂上的污迹和干涸的血痂。动作间,怀中一件硬物硌了一下。
他微微侧身,将那物事取了出来。
是那枚他从不离身的龙纹玉佩。由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盘龙雕工精湛绝伦,须爪清晰,栩栩如生,乃是帝王身份象征之一,天下仅此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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