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炬,扫过高世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朝臣,最后落在御座之上,带着一股不屈的刚烈:“高相今日所言,字字句句,指向赵某拥兵自重,藐视朝廷!此等诛心之论,赵某——不服!”
声浪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武将特有的血性与愤怒,冲撞着紫袍营造的阴冷氛围。然而,高世安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却更深了。他等的,似乎就是赵泓这充满血性的爆发。
就在赵泓话音落下,余音尚在梁间萦绕的刹那,高世安猛地抬起了头。这一次,他不再掩饰,目光如同两道淬毒的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早已准备好的、致命的决心,死死地钉在赵泓脸上。他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刻骨的阴冷。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由深沉的紫云,化作了欲要择人而噬的毒蛟!
“不服?”高世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尖锐,如同金铁刮擦,刺得人耳膜生疼。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和恶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赵泓!你只道老夫诛心?只道老夫苛责边功?”
他猛地一甩紫袍大袖,袍袖带起的风声竟似带着呜咽。他向前又踏出一步,这一步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要将赵泓逼入死角。
“老夫真正忧心如焚,夜不能寐者,乃是你的心!”高世安的声音陡然转为凄厉,如同夜枭啼血,手指戟指,直戳赵泓心口方向,“是你那颗心,究竟还忠不忠于陛下!忠不忠于这大萧江山!”
石破天惊!
这已经不是军事上的质疑,而是赤裸裸的、指向谋逆的指控!比之前的“擅权”更恶毒百倍!
大殿内死寂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官员,包括那些高党成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指核心的致命一击震得魂飞魄散。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萧景琰身体猛地绷直,隔着玉旒,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高世安。
高世安毫不在意,他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在此刻爆发,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然:
“更令老臣忧心如焚、寝食难安者,乃是赵将军你!与那临安城中某些来历不明、行迹诡秘、藏头露尾的江湖匪类,过从甚密!往来频繁,几无避忌!”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大殿内逡巡,将每一个人的惊恐尽收眼底,最后,那毒蛇般的目光重新死死咬住赵泓,吐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字:
“尤以那‘多宝阁’主人——臻多宝为甚!”
“臻多宝”三字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多宝阁?那个号称‘天下奇珍,无所不有’的……”
“臻多宝?此人神秘莫测,据说黑白两道通吃!”
“将军怎会与此等人物有瓜葛?”
无数道惊疑、恐惧、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泓身上。
赵泓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他万万没想到,高世安真正的杀招,竟然落在了臻多宝身上!那个看似市侩狡黠、实则重情重义,在潼川关最艰难时雪中送炭的商人朋友!
高世安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丧钟敲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毒液:“此女!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其多宝阁,看似经营奇珍异宝,实则为藏污纳垢之所!往来者,尽是三山五岳的亡命之徒,江湖巨擘,乃至……前朝隐匿的孤臣孽子!”
“前朝余孽”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心头!这是最敏感、最致命的指控!足以让任何与之沾边的人万劫不复!
“陛下!”高世安猛地转向御座,声音悲愤激昂,仿佛痛心疾首到了极点,“赵泓身负国朝重兵,坐镇一方,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却与这等身份不明、心怀叵测的江湖巨擘,前朝遗毒,交往甚密!其心何在?!其意何为?!”
他猛地一挥袍袖,紫云翻涌,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
“是欲借江湖草莽之力,刺探朝堂机密?还是欲借前朝余孽之势,行那大逆不道、祸乱社稷之举?!此等行径,已非‘擅权’二字可蔽之!实乃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其罪当诛!其心可诛!”
“轰!”
高世安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早已排练好一般,文官班列中,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丹陛之下,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清晰可闻。
正是高世安麾下头号鹰犬,御史中丞——张浚!
张浚身材干瘦,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张脸因激动和亢奋涨得通红,双目圆瞪,几乎要裂出眼眶。他高举手中早已备好的奏本,如同高举着一柄无形的血剑,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哭腔般的控诉,直刺御座:
“陛下!陛下啊!高相所言,字字血泪,句句惊心!臣张浚,身为御史中丞,纠劾百官,肃清朝纲,职分所在!今日,拼却这顶乌纱,这颗头颅不要,也要弹劾镇国大将军赵泓——里通江湖匪类,勾结前朝余孽臻多宝,其心叵测,其行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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