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下槐花花种的第十天,夜里下了场透雨。清晨陈砚推开院门时,老槐树下的土包已经洇成了深褐色,几只麻雀在土包周围蹦跳,尖喙啄着湿润的泥土,像是在探寻什么秘密。虎子抱着他的“飞卡车”画跑过来,裤脚还沾着草叶上的露水:“陈砚老师,你看!土里冒出小绿芽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陈砚果然看见土包边缘钻出几株嫩苗,豆瓣大小的叶片卷着,像刚出生的小鸟蜷着翅膀。李念蹲在旁边,三花猫趴在她腿上,尾巴轻轻扫过地面,惊得嫩苗微微晃动。“我爷说,这叫‘见水就活’,是好兆头。”她用指尖碰了碰叶片,露水沾在指腹上,凉丝丝的,“你爸选的花种,连性子都跟他一样——皮实。”
周行扛着相机从巷口走来,镜头上还挂着晨雾凝结的水珠。“县报的记者说要来拍后续,让我先踩踩点。”他举着相机对准嫩苗,“你看这光影,像不像你爸画里的‘新生’?”取景框里,朝阳穿过槐树叶,在嫩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叶片边缘的绒毛泛着银白,像撒了层碎星。
一、花种袋里的纸条
给嫩苗浇水时,陈砚在装花种的红纸包里发现了张折叠的纸条,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字迹却依旧清晰——是父亲的笔迹,上面画着个简易的生长记录表:“第1天:泡水催芽,水温要像体温;第7天:见光,避免正午暴晒;第30天:间苗,每株留三寸间距;第180天:移栽,带土坨,别伤根……”
最底下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等念念种出第一串槐花,就用它酿新酒,埋在今年的土包里,让花种记着年轮。”
“原来你爸早把步骤都想好了。”周行凑过来看,指着“带土坨”三个字笑,“这是我妈总念叨的‘养花经’,说他当年总爱把花挖出来看根,活活把三盆月季折腾死了。”
李念突然指着纸条边缘的墨迹:“这有个日期!”放大看,是行极淡的铅笔字:“2006.5.20 与林生兄共采,他说要留一半寄给省城的学生,让城里也长出咱村的槐花。”
陈砚想起那盒铁皮盒里的画——林生先生画的《药圃紫苏》旁,确实有株被圈起来的槐花苗,旁边注着“阿军赠种,宜向阳”。她忽然明白,这些花种从来不是孤自生长的,它们带着父亲和林生先生的约定,带着从县城到省城的牵挂,在时光里慢慢辗转,最终落回了起点。
二、旧酒坛里的新酿
按父亲的纸条所说,新采的槐花要趁晨露未干时摘。陈砚带着孩子们在老槐树下铺了块蓝印花布,虎子踮着脚够低处的花枝,丫丫姐姐举着竹篮接,丫丫则蹲在布旁捡掉落的花瓣,三花猫在花瓣堆里打滚,雪白的绒毛沾了层碎白,跑起来像团移动的槐花云。
“你爸当年摘槐花有个讲究。”张大爷划着木船从渡口赶来,手里拎着个陶瓮,“只摘向阳枝上的第三串,说这串光照最足,香气里带着甜。”他指着枝头一串饱满的花苞,“就像做人,得站在亮处,心里才敞亮。”
周行把花瓣倒进陶瓮,按父亲留下的方子加了新米酿的米酒,又撒了把去年的陈槐花干。“我妈说,酿酒得‘新旧搭’,新花带劲,旧花兜底,才像日子——有新鲜劲,也有老滋味。”他用竹勺搅拌着花瓣,酒液泛起泡沫,混着花香漫出来,“你闻,这味跟你家老屋的樟木箱一个调调。”
陈砚忽然想起父亲木箱里的旧账本,其中一页记着:“2008年槐花开,与林生兄酿酒,他说加半勺蜂蜜能压涩,我偏说要留三分涩,像人生总有不如意。争执间打翻半坛,两人蹲在院里捡碎瓷片,笑到肚子疼。”
“那坛酒后来埋在哪儿了?”虎子捧着他的画,上面刚添了个陶瓮,瓮口冒着热气,像在酿酒。
张大爷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就埋在现在这土包东边,去年挖酒坛时还见着碎瓷片呢。”他舀出锅里的热水,“来,给新酒坛消毒,用沸水烫三遍,杀杀杂菌。”
三、土包里的时间胶囊
封坛时,陈砚在陶瓮里放了样特别的东西——虎子的“飞卡车”画。画的背面,孩子们用蜡笔写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虎子”旁边画着辆卡车,“丫丫”上面顶着朵槐花,“丫丫姐姐”后面跟着个秋千。李念抱着猫,让猫爪在画角按了个浅灰的印子:“给花花也留个记号,算它一份。”
周行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U盘,塞进个防水袋里,和画一起放进陶瓮。“这是今早拍的嫩苗,等明年挖出来,就能看见它们长多大了。”他指着U盘上的挂绳,“这绳是用你家旧床单拆的线编的,也算带着老物件的气。”
陈砚最后放进去的,是片刚摘下的槐树叶,叶片上用红笔写着当天的日期:“2024.5.20”。她想起父亲画里的年轮,突然在叶片边缘画了道浅浅的刻痕:“这是第一圈,以后每年都来补一道,让花种记着咱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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