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者的出现,如同在原本就危机四伏的旅途上,又投下了一道来自暗处的、更加专业的阴影。连续的绕行、警觉和那夜的短暂交锋,消耗了她们不少精力,尤其是薇奥菈,梦境权能的被动消耗与精神上的紧绷,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瑟维斯似乎对如何摆脱这类追踪颇有经验。她没有选择一味地狂奔或潜入更深的危险地带,反而在几次迂回和故布疑阵后,引领薇奥菈折向了一条人迹罕至、近乎被遗忘的古猎道。道路早已被荒草和落石掩埋大半,艰难跋涉数日后,她们穿出最后一片茂密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针叶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群山温柔环抱的山谷,如同大地掌心捧着一块无瑕的碧玉。谷地中央,是一泓极其平静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四周的山峦、天空流云和偶尔掠过的飞鸟,纤毫毕现,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天地尽收其中。湖畔生长着柔软的草地和不知名的野花,虽已入秋,仍有一些晚开的淡紫色和鹅黄色花朵点缀其间,散发着清雅的芬芳。空气清新得不带一丝杂质,只有湖水微漾的轻响、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山林隐约的松涛。这里没有硝烟味,没有血腥气,没有绝望的呻吟,只有纯粹的、近乎神圣的宁静。
山谷入口隐蔽,且有天然的石屏和茂林遮挡,确实是一处绝佳的避世之所。瑟维斯选择这里,显然并非仅仅为了风景。
紧绷的神经,在这片镜湖的宁静面前,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薇奥菈站在湖边,望着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那银色的鳞甲、非人的竖瞳,与这绝美的自然景致相比,依然显得突兀,但湖水温柔地包容了一切,仿佛在说,存在本身即是合理。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清冽甘甜的空气,连日来的压抑与惊悸,似乎被这纯净的山水悄然涤荡了几分。
她们在湖边一处背风向阳的平坦草地暂时安顿下来。瑟维斯依旧保持着某种规律性的简洁,清理出一块干净区域,整理行囊,动作从容,仿佛这里与荒野破庙并无不同。但薇奥菈能感觉到,红发女子那惯常的淡漠之下,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观察者的松弛——至少,暂时无需时刻警惕来自人类的追踪与恶意。
难得的安宁,让薇奥菈有了喘息和思考的空间。追踪者的袭击,瑟维斯关于干预后果的冰冷预言,疫病之镇的挫败,以及一路行来目睹的种种……她开始意识到,仅仅凭借源自“原初梦境”的本能去使用力量,在这个规则迥异的世界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可能适得其反。她的力量需要重新认识,重新锚定。
此后的日子,她每日都会在湖畔选择一块平滑的岩石,面对如镜的湖水,进行长时间的冥想。她不再急于尝试“创造”或“改变”什么,而是将意识沉静下来,像湖水一样,去映照,去感知。
她闭上眼睛,将感知的触角延伸向周围的一切。起初,是湖水微凉的湿润,草地柔软的生机,山风流转的轨迹,岩石亘古的沉默。这些都是物质世界的表象。渐渐地,她试图感知更深层的东西。
她“感受”到这片山谷长久以来的宁静所积累的一种祥和“场域”;感受到湖水中沉淀的、不知多少年来月光与星辉的淡淡印记;感受到风吹过山林时,携带的并非仅仅是松涛,还有那些古老树木漫长生命历程中沉淀的、近乎沉睡的记忆碎片。甚至,当她将感知投向山谷之外,那遥远的方向,隐约能“触摸”到一种庞大、混乱、充满了痛苦、恐惧、挣扎但也偶有微弱希望闪烁的“情绪海洋”——那是这片土地上无数生灵在乱世中共同激荡出的集体潜流。
这与原初梦境截然不同。在梦境,力量直接源于意念的编织和梦海本身的能量潮汐,更加纯粹、直接、可控。而在这里,力量似乎更分散,更隐晦,更深地嵌入世界的物质与精神基底之中。她的【梦境权能】并非减弱了,而是像一把精巧的钥匙,需要找到对应这个世界规则的那把锁孔,需要接入这个世界的“网络”,汲取不同的“养分”。
她开始尝试练习。不再试图凭空凝聚出梦境的果实或光团,而是将意念与周围的元素结合。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湖面,意念微动,尝试调动【梦境具现】。这一次,她不再强求创造独立的屏障,而是引导一小片湖面的水汽,混合着湖边草木的清新气息,以及此刻她心中那份对宁静的眷恋,在她面前交织、弥散,形成一片薄薄的、带着湿润凉意和草木芬芳的淡银色雾霭。雾霭没有实质的防御力,却能轻微地扭曲光线,模糊身影,更重要的是,它完全源于环境本身,出现和消散都自然和谐,几乎不留痕迹。
她又尝试在夜晚,将精神与洒落湖面的清冷月光连接。月光本身没有温度,没有实体,但在她梦境权能的微妙引导下,一片被月光浸染的湖面区域,光线似乎发生了极其轻微的偏折和汇聚,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朦胧的、仿佛由月光织就的幻影屏障,美丽而脆弱,却蕴含着月光特有的清冷与宁静特质,足以让一些依靠热感或寻常视觉的生灵产生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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