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自言自语:“……真是欠了你的。”
黑暗中,他摸到手机,默默取消了明天预约的中介看房——原本打算在医院附近租个单间的。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一扔,像是跟自己生气似的,拽过毯子蒙住了头。
“睡觉!”他恶声恶气地宣布,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刚才那一连串口是心非的举动。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
就在蒋凡坤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沈恪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郑重:
“凡坤。”
“又干嘛……”蒋凡坤没好气地应道,却悄悄把蒙着头的毯子拉下来一点,生怕漏听一个字。
门内,沈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岁月淬炼过的温和与笃定:
“这辈子能有你和江盛这两个兄弟,是我沈恪……人生大幸。”
蒋凡坤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句话太重了,重到砸散了他所有插科打诨的伪装。他眼前仿佛闪过年少时三个男孩勾肩搭背的身影,闪过他们相约学医的豪言壮语,也闪过这些年,即使沈恪远走上海、德国,即使江盛去了云港当了精神科医生,他们之间从未断过的、沉默却坚实的联系。
他鼻子有点酸,嘴上却嗤笑一声,试图掩盖瞬间的失态:
“废话……赶紧睡你的觉!”
说完,他整个人缩进毯子里,这次是真的不再动弹了。只是在那片温暖的黑暗里,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大大地咧开了一个笑容。
同一片月光,也落在了距离宁州一百八十公里外的东山县。
王鸿飞靠在东山家具厂职工宿舍的单人床上,鼻尖萦绕着新环境特有的、混合着木材与油漆的气味。他刚划掉计划本上的第一步“进入森森木业集团”,笔尖正悬在遥不可及的第二步“进入集团总部”上方。
白天的画面在他脑中回放——总经理张有为,那个花了二十多年才从基层爬上来的男人,正顶着稀疏的头发和厚厚的镜片,以全厂典范自居。他的成就,能走上的这个位置,目前是全厂独一份的。
一股寒意无声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仿佛一眼看穿了自己若留在此地的未来——在温吞的麻木中被同化,最终、最高成就将变成另一个张有为,在自我感动中耗尽一生。甚至有很大可能,这辈子也比不上张有为。
这恐惧尖锐而有效,瞬间理清了他的意志:他绝不能陷在这里。
“嗡——”
手机屏幕的亮光划破了宿舍的寂静,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林晚星。
看着那个跳动的笑脸,他冷峻的嘴角才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实弧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安心到忘了和她联系——这种“遗忘”本身,恰恰证明她已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身后。
然而,这份“安心”之下,却潜藏着一丝更深的焦虑。这次她放弃出国,选择了他,看似是他赌赢了,实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险胜,胜负全系于她一念之间。这种将自身命运寄托于他人选择的无力感,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
她诉说了五十万美元的债务,并提到他转过去的那一百万即将派上用场,代她去见Eason。
王鸿飞回复得很快,语气被他精心调制得温和又可靠:「100万是你的,你安排就好。(拍拍脑袋)」
指尖微顿,他眼底掠过一丝精明的光,追加了一句:「我这里还有二十万,要用也可以随时拿走。」
他笃定她不会要。但这句看似毫无保留的付出,本身就是最精巧的情感投资。
更何况,即使她真要了又如何?这钱本来就是因她而来,为她花掉,天经地义。
她为了他,连去美国深造和见哥哥的机会都放弃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早已证明了他存在的意义,并远超任何金钱的价值。
果然,林晚星回复:「不用了,你的钱好好留着,娶我。晚安。」
“娶我。”
这两个字像带着温度,熨帖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却也点燃了更隐秘的偏执。
“当然要娶。”他在心里无声地回应,“但必须是在我足够强大,强大到你永远无法像她当年抛弃我父亲那样,轻易离开我的时候。”
他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那本摊开的计划书,眼神重归冷寂,并且比之前更加坚定。
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他清醒了——通往生母陈奥莉的路,必须靠自己一步步凿出来。
依赖,是危险的捷径。林晚星是他心头的月光,也是手心的变量。可以借光,但不能依赖。
这个认知让他既觉得解脱,又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他多希望自己能像普通男人一样,纯粹地爱一个人,不必计较得失,不必担心背叛。但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天真的权利。
他得有自己的根基,才不至于在她可能转身时,像父亲一样坠入深渊。
属于他的战争,在东山的这个夜晚,才刚刚吹响号角。而林晚星,既是他黑暗过往中唯一真切渴望的光,也是他通往权力之路上,必须牢牢握在手中的、最重要的筹码。
但,在重新部署的规划中,已经不再是唯一的路径。
喜欢她身边都是烂桃花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她身边都是烂桃花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