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参加太奶奶葬礼时,我发现全村人都在回避我的眼睛。
守墓人悄悄告诉我,我们家族的女性死后必须「活葬」。
午夜,我听见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
而母亲在镜前梳头时,突然转过头对我微笑:「轮到你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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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老家电话时,我正在赶一份明天就要交的策划案。城市的夜黏稠而闷热,窗外是永远熄灭不了的霓虹。电话那头是族里一位叔公,声音干涩得像秋风刮过晒裂的田埂,只说了两句:“你太奶奶老了,脚程快,赶回来送送。”
“老了”是老家对过世的说法。太奶奶,我印象里是个极其瘦小、总是坐在老屋最深那把太师椅上的影子,脸上皱纹深得能埋进种子,眼睛却清亮得吓人,每次看我,都像在掂量什么。我和她并不亲厚,甚至有些怕她。但血脉里的绳猛地一抽,我还是连夜请了假,踏上归途。
火车转汽车,最后一段是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三轮。越靠近那个叫“荫塘”的村子,空气里的湿冷就越重,明明已是初夏,却嗅得到一股子深井底下才有的、带着青苔和铁锈的寒意。路旁的稻田绿得发黑,沉默地伏着。
进村是傍晚,天阴得像块浸饱了水的脏抹布。老宅门口已经挂起了白灯笼,纸糊的,在风里晃出惨淡的光晕。挽联是新写的,墨迹淋漓。人来人往,多是本家和远近亲戚,穿着素服,低声交谈。可我一踏进那扇吱呀作响的黑漆大门,就觉出了异样。
每一个迎上来的人,叔伯、婶娘、甚至儿时还能追着跑的玩伴,他们的表情都套在一层严实的、模式化的悲戚里。眼神却飘着,一旦快要与我对上,便倏地滑开,看向我身后的白墙,看向地上的青砖,看向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是一种仓促的、甚至带着点惊惶的回避。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久不归家,生分了。可很快我发现,他们彼此间交谈时,眼神是正常的,哀伤或疲惫,都真切地映在对方瞳仁里。唯独对我,像躲避着什么灼人的、或者不洁的东西。
灵堂设在正厅。太奶奶的巨幅黑白照片挂在正中,是很多年前拍的,面容严肃,嘴角微微下抿,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透过时光,凝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香烛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混着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让人胸闷。棺材是厚重的黑檀木,已经合盖,静静地停在两条长凳上,底下点着一盏幽幽的“长明灯”。
我按规矩上前磕头、上香。起身时,目光无意扫过供桌旁立着的一幅画像。那是太奶奶更年轻时,穿着老式衣裙的坐像,颜色晦暗。奇怪的是,画像底部,靠近她脚边的地方,颜色有些深,像是被水渍晕过,蜿蜒出几道不规则的痕迹。
“路上辛苦。”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转头,是村里的老秦头,无儿无女,一直负责看管村后的族坟,也帮着料理丧事。他年纪很大了,背驼得厉害,脸上褶子堆叠,一双眼却不像其他老人那样浑浊,偶尔一转,锐利得像坟地里啄食的乌鸦。此刻,他手里拿着一叠黄表纸,正慢吞吞地折着元宝。
“秦伯。”我点头招呼。
他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夜里没事,别在宅子乱走,尤其……别靠近后院那口井。”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灵堂里的嘈杂吞没,“你家这位老太太,走得不算太平。”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老秦头却不答了,低下头继续折他的元宝,手指干枯如鸡爪,动作却异常灵巧。“规矩多,送了就算了。眼睛,管好自己的眼睛。”他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这话没头没脑,却让我脊背窜上一股凉气。我忽然想起,那些回避的眼神,不正是在回避我的“眼睛”吗?
夜色如墨般泼下来,灵堂里守夜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几个远亲强打着精神低声说话,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我被安排住在西厢一间久未住人的屋子,窗棂糊的纸破了几个洞,漏进丝丝缕缕带着湿气的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白天的种种在脑海里翻腾:那些回避的眼神,老秦头古怪的警告,还有供桌边画像上那抹可疑的深色……像散乱的珠子,隐隐串着一条我看不见的线。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嘎吱……嘎吱……
像是很钝的木头摩擦声,又夹杂着一种……一种刮擦的质感。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就在这老宅的某处回荡。过了片刻,它又响了。
嘎吱……滋啦……
这一次,我听真切了些。那刮擦声,短促,密集,带着某种焦急的、挣扎的节奏。不像老鼠啃噬,不像风吹窗纸。一个冰冷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像是指甲,在用力地、绝望地抓挠着坚硬的木板。
棺材!是灵堂那口黑檀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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