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栋回来啦!”
“城里好啊,但还是咱村里踏实,是吧?”
“多住住,住久了就习惯了,就一样了。”
他们说着差不多的话,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李栋身上飘,从那笑容的缝隙里钻出来,依旧是那种让李栋脊背发凉的估量和……渴望。他们靠得很近,李栋能闻到他们身上一股淡淡的、像是潮湿泥土混合了某种根茎汁液的气味。
他试着问起小时候的事,问起弟弟李梁。所有人的笑容都会瞬间僵一下,然后更快地、更热切地岔开话题,重复着“村里现在挺好”、“回来就好”。
不对劲,这一切太不对劲了。弟弟的失踪,村里的死寂,年轻人诡异的“生长”和眼神,父母隐忍的恐惧,还有昨夜那支潜入老林的队伍……像无数冰冷的线头,缠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茧。
下午,他在村里废弃的打谷场边,遇到了另一个发小,周强。周强变化最大,以前是个矮壮的墩子,现在瘦高得像根麻杆,背还有点佝偻。
“强子?”李栋试探着喊。
周强慢慢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笑容,但眼神似乎比其他人稍微活泛一点,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痛苦和挣扎。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寒暄的声音,却极快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快走……别喝……”
话没说完,他身后巷子口传来咳嗽声,村长德贵叔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周强脸上的挣扎瞬间消失,恢复成那种空洞的热情,大声说:“阿栋回来太好了!晚上祠堂见啊!”说完,便拖着僵硬的步子,匆匆走了。
德贵叔踱过来,他倒没怎么“长高”,还是那副干瘦精悍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皱纹好像更深了,挤出的笑容像风干的核桃。“阿栋啊,晚上来祠堂,大伙儿给你接个风,你也好久没给祖宗上香了。”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却像两口冰冷的井,不容拒绝。
夜幕再次降临,祠堂里灯火通明,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感。长长的供桌上摆着几盘水果、干肉,香炉里插着粗大的线香,烟雾缭绕。村里能来的男人似乎都到了,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前面,后面是那些“长高”的年轻人,他们安静得出奇,按照某种次序站着,脸上没了白天的热络笑容,只剩下一种专注的、近乎虔诚的肃穆,齐刷刷地看着走进来的李栋。
李栋的父母也在,坐在靠边的位置,低着头,不敢看他。
仪式很简短,无非是给祖宗牌位上香,说些保佑子孙、人丁兴旺的套话。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些牌位在跳跃的烛火和缭绕的烟雾后,显得模糊而森然。
然后,德贵叔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到了李栋面前。碗里是浓稠的、近乎墨黑的汤汁,闻不到太多气味,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和苦涩。
德贵叔的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放大,每一道皱纹都透着诡异的热切:“阿栋,你是咱们村看着长大的好后生。来,喝了这碗‘扎根汤’。喝了它,心就定了,魂就稳了,就能像大伙儿一样,在咱村的土里扎下根,长得壮壮实实的,再也不走了。”
周围所有的眼睛,尤其是那些年轻人的眼睛,在听到“扎根”两个字时,骤然亮了起来,那种饥饿的、贪婪的光芒再也无法掩饰,紧紧锁住李栋和他手中的碗。
李栋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了周强那句“别喝”,想起了弟弟的失踪,想起了这些人的诡异“长高”和身上那股土腥味。他僵硬地端着碗,目光下意识地垂落,瞥向那浓黑的汤底。
碗底沉着一些未能完全化开的、深色的渣滓。几片薄薄的、半透明的、类似角质的东西夹杂其中。
其中一片的形状,让他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是一片指甲的碎片。边缘不规则,但上面有一个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斑点,形状像一枚小小的、扭曲的柳叶。
那是弟弟李梁左手小拇指上的胎记!独一无二!小时候他还常笑话弟弟,说那是指甲里长了片红树叶。他绝不会认错!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攥紧了他的心脏和胃袋。他猛地抬头,撞上德贵叔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那里面此刻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期待,以及……不耐烦。
弟弟……这碗里……有弟弟的……
“喝啊,阿栋,趁热。”德贵叔的声音愈发柔和,却带着铁钩似的力量,“喝了,就踏实了。你弟弟当年……就是不懂事,没喝,才跑丢了。你可不能学他。”
跑丢了?没喝?
李栋的视线掠过德贵叔,掠过父母惨白绝望的脸,掠过那些眼中冒绿光、仿佛随时要扑上来的“长高”的村民。祠堂墙壁在烛光下晃动,仿佛活了过来,挤压着他。供桌上的祖宗牌位, silent witnesses,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接风,这是一场献祭,一场“扎根”的仪式。弟弟不是因为顽皮跑丢,他是因为抗拒这碗“汤”,才遭遇了不测,甚至可能……已经成了这“汤”的一部分。而现在,轮到他了。喝下这碗浸透着亲人血肉、混合着不知名邪物的黑汤,变得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扎根”在这片吃人的土地上,成为这诡异循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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