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绝不。
求生的本能和沸腾的愤怒冲垮了恐惧。他手腕一翻,将那碗滚烫粘稠的黑汤,狠狠泼向德贵叔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滋啦——”
黑汤泼在德贵叔脸上、身上,竟发出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德贵叔猝不及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那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更深邃的、非人的东西。他脸上被泼到的地方,皮肤竟然迅速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灼伤,又像是……枯萎。
“抓住他!!”
德贵叔的咆哮撕裂了祠堂虚假的肃穆。
那些“长高”的村民,眼中的贪婪瞬间被一种机械般的凶狠取代,他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呼噜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动作快得惊人,僵硬中带着捕食者的敏捷。
李栋在泼出汤的瞬间就已向后窜去,撞翻了身后的条凳。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祠堂!逃离这个村子!
母亲发出短促的尖叫,父亲试图站起来阻挡,却被旁边两个村民死死按住。
李栋冲向祠堂大门。门口堵着两个人,是陈波和另一个青年。他们的脸在晃动火光下扭曲,伸出的手臂枯瘦却带着可怕的力量。
不能停!李栋赤红着眼,低头猛撞过去,肩膀狠狠撞在陈波的肋下。他听到一声闷响,陈波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硬、更脆,像是撞上了一截朽木,但力道让他趔趄了一下,竟真的撞开了一个缺口。
他冲出祠堂,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身后是纷乱的脚步声、德贵叔变了调的嘶吼、还有村民们那种整齐又狂乱的、仿佛从胸腔直接摩擦出来的嗬嗬声。
村子在沉睡,或者说,在假装沉睡。没有一扇门打开,没有一盏灯亮起。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捕声。
他朝着与村口相反的方向狂奔——那是通往村后、通往老林子的方向!白天父亲的警告在耳边轰鸣,但此刻,祠堂和那些“村民”比未知的老林更可怕百倍。那里是禁忌,或许,也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泥土路很快变成了崎岖的山道,碎石和断枝硌得脚底生疼。老林子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在眼前展开它漆黑的怀抱,那股阴湿腐败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林子里钻。枝叶抽打在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身后的声音似乎被茂密的树木隔开了一些,但并未消失,他们追进来了,对这里的地形似乎熟悉得可怕。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火烧火燎,腿像灌了铅。他靠着一棵几人合抱粗、树皮斑驳如鳞片的老树剧烈喘息,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的轰鸣。
暂时,没有声音了。
月光几乎透不进这厚重的林冠,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光斑,落在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烂落叶上,映出幽幽的微光。四周是绝对的静,一种充满了无形窥视的、活着的寂静。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摸到那湿冷的质感。
这里就是老林深处了。弟弟失踪的地方。
恐惧稍稍平复,另一种更深的寒意却沿着脊椎爬上来。他逃进来了,然后呢?这林子有多大?出口在哪里?那些村民会不会守在外面?这林子里……到底有什么?
他摸索着粗糙的树皮,试图辨认方向。指尖突然触到树身上一道深深的刻痕。不是天然的纹路,是利器划出来的,已经有些年头,边缘长满了湿滑的苔藓。
他凑近些,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辨认。刻痕很凌乱,似乎是在极度惊恐或虚弱下划出的。但依稀能看出,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快走……山……吃人……”
最后一个“人”字只写了一半,划痕戛然而止,拖出一道长长的、无力的痕迹。
是弟弟吗?还是更早的什么人?
李栋的心脏再次揪紧。他退后一步,背靠着大树,环顾四周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
是脚下,那厚厚落叶覆盖的大地,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像是某种庞大无匹的东西,在沉睡中,轻轻翻了个身。
李栋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冷汗瞬间湿透衣衫。
那不是地震。那是一种……有生命的、缓慢的、充满恶意的蠕动。来自脚下,也来自周围,来自这整片黑暗的、呼吸着的山林。
“扎根”……
德贵叔的话鬼使神差地回荡在脑海。
原来,“扎根”不是比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踩在腐烂落叶上的双脚。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冰冷的根须,正从地底深处,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寻找着新的、可以“扎根”的养料。
弟弟没能“扎根”。
现在,轮到他了。
林外远处,依稀又传来了德贵叔拉长的、带着诡异回音的呼唤,飘飘忽忽,仿佛贴着地面传来:
“阿栋——回来吧——汤,还给你热着呢——”
脚下的蠕动,似乎更明显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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