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镇上就出事了。
先是西头的王屠户,被人发现死在自家肉铺里。不是死在平日操刀砍肉的前铺,而是死在后院那口用来烫猪毛的大石缸旁边。他整个人头下脚上,栽在早已干涸见底的缸里,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凝固的惊恐。怪的是,他周围的地上,洒落着好些崭新的、边缘染着不规则暗红痕迹的纸钱,像是被血浸过又晾干了。官差来了,验了尸,说是失足滑倒摔断了脖子。可私下里,人们都窃窃私语,王屠户膀大腰圆,那石缸又不高,怎会这样摔死?还有那些血纸钱,是哪来的?
恐怖的气氛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没过两天,镇南开茶铺的刘寡妇,死在了自家后院井边。她是投井死的,打捞上来时,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湿漉漉的、同样染着暗红斑点的纸钱。再然后,是更夫老赵头,夜里打更时,不知怎么走到了镇外乱葬岗,一头撞在一块残破的墓碑上,脑浆迸裂。发现他时,他冰冷的怀里,也塞着一叠那样的纸钱。
死的都是镇上的人,死法各异,但现场都出现了那种诡异的、染血的纸钱。流言蜚语如同盛夏河边的芦苇,疯狂滋生。人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恐惧,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偌大个镇子,死寂得如同坟墓。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纸钱和血腥混合的甜腻气味。
我缩在纸扎铺里,前所未有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那些纸钱……我偷偷去看过一眼散落在王屠户家附近的,那粗糙的质地,泛黄的颜色,还有纸张边缘细微的毛刺……和我家仓库角落里堆放的、爷爷亲手打制的那些,一模一样。而我们陈家,因为扎纸人的需要,向来也自己制作纸钱,镇上独一份。
难道……和我有关?和那晚里屋的门莫名被吹开有关?一个我不敢触碰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冰冷地缠绕上来。
事情在发现货郎李三的尸体时,达到了顶峰。李三死在他租住的小屋炕上,像是睡梦中被活活吓死的,面目扭曲狰狞。消息是官差封锁前透出来的,但镇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让人头皮炸裂的细节是,李三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暴突的眼睛下方,脸颊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用鲜艳的、粘稠的朱砂,工工整整地点了两个小小的红点。
不是胡乱涂抹,就是点眼睛那样的两个点。
朱砂点睛!
爷爷的话,如同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纸人画眼,魂就活了……它第一个瞧见谁,就认谁,然后……就得缠上,不死不休。”
第一个瞧见谁?那晚,里屋的门开了,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它第一个看到的,是不是就是划亮火柴的我?可为什么死的却是王屠户他们?
不,不对!
电光石火间,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我想起爷爷临终前,紧紧攥着我的手,眼睛望着里屋的方向,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守好……千万别让人进去……尤其是……那个……她……怨气重……我点了睛……镇不住了……”
爷爷点了睛!他破了自己立下的、世代相传的规矩!他给一个纸人点了睛!那个纸人,就在里屋!
我猛地从竹椅上跳起来,因为过度惊骇而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强烈的、几乎令我呕吐的恐惧驱使我,连滚爬爬地冲到了里屋门前。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我颤抖着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白天昏暗的光线勉强照入。屋内的景象让我血液几乎冻结。
正中一个最大的架子,上面蒙着的厚重白布,被整个扯落在地。架子空了。
原本应该立在那上面的东西,不见了。
那是一个等人高的纸人,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门没关严,我偷看过一眼。那是个极美的女纸人,穿着凤冠霞帔,像是新娘的装扮,面容是爷爷耗尽心血描绘的,虽然当时远远瞥见脸上没有点睛,但那份栩栩如生的柔美与哀戚,却深深印在了我脑海里。爷爷后来发现我偷看,狠狠打了我一顿,那是他唯一一次对我动手。
现在,她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架子,和地上那团皱巴巴的白布。
而在我脚边不远,架子下方的阴影里,静静地躺着几枚纸钱。边缘,是熟悉的、已经变成褐色的血渍。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连接起来:爷爷破例点了睛的绝美纸人,头七之夜莫名洞开的里屋门,接连死去、身边伴有我家特制血纸钱的镇民,以及李三脸上那突兀的、象征“点睛”的朱砂红点……
不是它第一个看见了我。
是它“活”了,从这间屋子走出去了。它带着被“点睛”而生的诡异“灵性”,或许还有爷爷口中那沉重的“怨气”,进入了夜晚的镇子。而那些死者,王屠户、刘寡妇、老赵头、李三……是不是都曾“看见”过它?在夜里,在某个僻静的角落,猝不及防地,与这个美得诡异、眼眶里或许已被爷爷点上了漆黑眸子的纸人新娘,对上了视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