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谁家办白事,必定要去村尾的刘瘸子家订做纸扎。纸人纸马,金山银山,做得是惟妙惟肖。尤其是那纸人童男童女,粉面朱唇,穿着纸糊的绫罗绸缎,活脱脱像是要从那竹篾和浆糊的躯壳里走出来似的。但刘瘸子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纸人绝不点睛。那眼眶里永远是两个空洞洞的窟窿,看着无端端叫人心里发毛。
我问过阿婆,为什么纸人不能画眼睛。阿婆那时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裳,针脚一顿,抬起浑浊的眼看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画龙点睛,听说过吧?东西做得太像,就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附身。那纸人是烧给下面用的,点了睛,它就‘活’了,谁知道它会跟着谁回来?”
我那时年纪小,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听了虽有些怕,但转眼也就忘了。
直到那年秋天,邻村李大户家的老太爷过世了。李家讲究排场,丧事要办得风光,特意多加了银钱,要刘瘸子扎一对格外精致的“金童玉女”,而且要“全须全尾”,意思是要和活人一般无二,连手指头都要根根分明。刘瘸子起初不肯,耐不住李家人软磨硬泡,又许了重金,许是喝了点酒,脑子一热,竟真应承下来。
出殡前一夜,我去给李家帮忙守灵。灵堂就设在李家气派的老宅大堂里,白烛高烧,香烟缭绕。老太爷的黑漆棺材停在正中央,棺椁前,左右各立着一个等人高的纸人。那对纸人做得果然精细无比,男童戴着瓜皮小帽,穿着纸做的藏青长衫,女童梳着双丫髻,身着粉缎袄裙,脸上傅粉施朱,眉眼勾勒得栩栩如生。
然而,它们的眼眶里,依旧是两个空空的黑洞。
夜渐渐深了,帮忙的乡邻陆续散去,只剩下几个至亲和李家请来的道士在做法事。后半夜,法事暂歇,道士和守灵的人都挤到偏厢去喝茶吃宵夜,灵堂里一下子空寂下来。我年纪小,熬不住,靠在大堂门边的柱子上打盹。
迷迷糊糊间,一阵阴风吹过,灵堂里的烛火猛地摇曳起来,光影乱晃。我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摩挲纸张。
我循声望去,目光落在棺椁前那对纸人身上。
起初并无异样,但多看两眼,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个纸扎的女童,她垂在身侧的那只右手,食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吓得屏住呼吸,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睡迷糊了。
再看时,那女童纸人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可莫名的,我觉得她那没有眼睛的空洞眼眶,似乎正“看”着我这边。灵堂里的温度好像降低了不少,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我不敢再看,缩了缩脖子,想把头埋起来。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男童纸人,他原本平整的纸衣前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褶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了我的心。我想喊人,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偏厢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李家人惊惶的喊叫和刘瘸子带着醉意的、变了调的惊呼:“笔!我的点睛笔呢?!”
原来,刘瘸子吃完宵夜,检查纸扎准备明日发引,却发现他随身携带的那支用来最后勾画细节的朱砂笔不见了。那支笔他向来珍视,据说笔杆是用雷击木所制,能辟邪。
众人帮着在偏厢里翻找,乱成一团。
灵堂里,只剩下我和那对诡异的纸人,还有棺椁里躺着的死人。
那“沙沙”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仿佛就在我耳边。我惊恐地抬眼,只见那女童纸人,她的脖子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令人牙酸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转向我这边!那空荡荡的眼窝,精准地“锁定”了我的方向。
而那个男童纸人,他僵硬的嘴角,似乎……往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弧度!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偏厢。
偏厢里的人听到我的哭声,都跑了出来。听我语无伦次地说了经过,李家老太爷的长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呵斥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肯定是睡迷糊了眼花!”
刘瘸子却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酒瞬间醒了,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喃喃道:“坏了……坏了……莫非是……”
他话没说完,目光猛地钉在灵堂的某个角落。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支失踪的朱砂笔,正静静地躺在棺椁的阴影里。
而笔尖,沾染着新鲜的、猩红的朱砂。
可是,灵堂里并没有朱砂台,那笔上的朱砂,是哪里来的?
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了所有人。
刘瘸子颤抖着走过去,捡起那支笔,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烫到一样扔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笔……笔尖是湿的……有人……有人用它点了睛!”
此话一出,灵堂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惊恐地四下张望,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对纸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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