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底下的小木匣硬邦邦地硌着,李承乾却睡得格外沉。混沌珠在意识深处悠悠流转,温润的暖意驱散了春夜的微凉,也抚平了白日“劳作”后那点微不足道的疲惫。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巍峨的宫阙,没有父皇沉郁的脸,只有一片空蒙的、灰白色的雾,他在雾里跑,脚下软绵绵的,不知要跑去哪里,却莫名觉得畅快。
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茜纱窗,在殿内投下明亮的光斑。他伸手摸了摸枕下,木匣还在。嘴角无意识地翘了翘。
用过早膳,他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想着去“探索”或“捣蛋”,而是搬了个小杌子,坐到丽正殿朝向庭院的那扇大窗前,托着腮,看着外头。海棠青果累累,枝叶间有麻雀跳跃啁啾,几个粗使宦官正低头洒扫,动作规矩得近乎刻板。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无聊。目光落回殿内,逡巡着,最后定格在墙角多宝格中层,一个不起眼的、黑漆螺钿的小盒子上。那是前几日母后赏他新得的湖笔时,随手放笔的盒子,后来笔拿走了,空盒子就搁在了那儿。
李承乾眼睛亮了亮。他爬下杌子,走过去,踮起脚,费力地把那黑漆盒子够了下来。盒子不大,入手颇沉,漆面光滑,螺钿镶嵌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幽幽闪着彩光。他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漆味和旧墨的奇异气息。
很好。空的。
他抱着盒子,蹬蹬蹬跑回窗边的小杌子旁,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脚边。然后,他再次起身,跑到自己那堆“宝贝”材料旁——彩线、珠子、石子、羽毛、金箔银片,还有昨日新得的几枚边缘不甚齐整的小铜钱(不知哪个宫女掉的),一股脑儿抱了过来,堆在盒子旁。
准备工作完成。李承乾盘腿坐在杌子前的地毯上,表情严肃,仿佛要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他先拿起那几枚小铜钱,一枚枚放进黑漆盒子里,铜钱撞击盒底,发出沉闷的“叮当”声。接着是那些颜色黯淡的、形状不规则的各色小石子,哗啦啦倒进去一些。然后是几片最小的、边缘卷曲的金箔和银片,轻飘飘落下,盖在石子和铜钱上。
他停下手,歪着头看了看盒子里的“内容”,似乎觉得还缺点什么。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他伸出小手,在自己早上刚梳理过、尚且柔顺的鬓发边摸索了一下,揪下两三根细软的头发,也郑重其事地放了进去。
最后,他拿起了昨日那根深蓝色丝绦串成的、黑石金箔交缠、顶端带着丑陋疙瘩的“威武项链”。他没有把它也放进去,而是用两只小手捧起,举到眼前,对着窗外明亮的阳光,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阳光透过窗纸,变得柔和,落在那串怪异的东西上。黑石头吸光,沉甸甸的;金箔反光,刺啦啦的;丝绦的蓝色在光下显得幽深;顶端的疙瘩乱糟糟一团,阴影凹凸。
李承乾看得非常认真,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瞳孔深处,映着那串物件晃动的、破碎的光影。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并没有将“项链”也放入盒中,而是把它小心地放在了黑漆盒子的盖子上,正正地摆着,让那丑陋的疙瘩对着殿门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就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盖子上放着“项链”的黑漆盒子,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殿内的宫女和内侍们远远看着,心里直犯嘀咕。小殿下这又是在玩什么新花样?那盒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盖子上的链子更是难看,他倒看得入神?
只有一直留心着的乳母张氏,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那黑漆盒子,那铜钱石子,那揪下的头发,还有那串怎么看怎么别扭的“链子”……凑在一起,在这安静的、光影分明的殿内,无端端透出一股子……阴森气。不像孩童玩闹,倒像……
她不敢深想,只悄悄挪近了些,柔声问:“殿下,您这是做的什么呀?要不要嬷嬷帮您收起来?”
李承乾头也不回,声音平平的:“不要。这是我的‘法器’,正在‘养着呢’。”
法……法器?养着?
张氏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这词儿,这说法,是能随便从太子口中出来的吗?宫里最忌讳这些神神鬼鬼、巫蛊厌胜之事!她脸色发白,声音都颤了:“殿、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这就是些小玩意儿,哪是什么法器……”
“就是法器。”李承乾打断她,语气笃定,依旧盯着那盒子,“能……能让父皇头疼的法器。”他说得自然而然,仿佛在说“能让花开的肥料”一样。
“!!!” 张氏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带上了哭腔,“殿下!慎言!慎言啊!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
“传到就传到呗。”李承乾终于转过头,看了张氏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点孩童式的不解,“父皇不是已经头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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