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五年的盛夏,蝉鸣嘶哑,烈日如火。神州大地,仿佛被投入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熔炉之中,每一处都在沸腾,每一刻都在改变。然而,与这表面炽烈的建设热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潜藏于帝国肌理深处的、愈发复杂的矛盾与隐忧。辉煌的奠基之业,正以惊人的速度与规模向前推进,但其投下的阴影,也日渐浓重。
首要的辉煌,亦是最大的隐忧——那贯穿帝国腹心的“驰铁大动脉”。
徐州黄河铁路大桥的建设工地,已然成为帝国意志与自然伟力较量的最前线,也成了万千目光汇聚的焦点。巨大的“高碳精铁”构件通过新铺设的临时轨道和蒸汽吊车,被缓缓提升至数十丈的高空,铆工们如同悬在云端,手持炽热的铆钉和沉重的铆枪,在令人眩晕的高度上,将一个个巨大的桁架节点牢牢铆接。蒸汽打桩机的轰鸣日夜不息,震撼着古老的河床。来自各地的能工巧匠、格致生员、以及数以万计的征调民夫,在这片绵延数里的工地上,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咬合运转。
大桥的雄姿一日日显现,其横跨天堑的磅礴气势,让每一个亲眼目睹的人都心生震撼。然而,支撑这辉煌景象的,却是户部账册上触目惊心的赤字,以及工部官员日益憔悴的面容。
“殿下!”新任户部尚书手持最新的工程开支汇总,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仅黄河大桥单项,本月超支已达预算三成!‘高碳精铁’锻造难度远超预期,废品率高;铆接工艺复杂,熟练工匠奇缺,工钱飞涨;加之今夏黄河汛期水势异常,护堤加固费用又增……照此推算,全线预算,恐将突破最初预估一倍以上!”
“建设国债已发至第三期,民间认购热情虽高,但如此巨债,未来偿还压力如山!若铁路运营收益不及预期,或中途遭遇大灾大难……”他没敢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帝国的财政,已被绑上了这辆名为“驰铁”的疯狂战车,只能前进,不能失败,甚至连颠簸都可能导致车毁人亡。
更令人头疼的,是吏治与腐败的幽灵,已随着银钱和物料的大规模流动,悄然附身于这宏大的工程。尽管督办行辕设立了多层监察,锦衣卫也派驻了耳目,但在利益驱动下,贪墨之事仍防不胜防。山东段便爆出惊天丑闻:负责采购枕木的官员与当地豪绅勾结,以次等朽木冒充硬木,中饱私囊,导致铺设后的轨道不久便出现沉降。虽然案犯被迅速查处,枭首示众,但此事如同警钟,敲在所有参与者的心头——在如此庞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与制度的漏洞,被无限放大。
其次的辉煌,来自民间资本与技术结合迸发的“蒸汽狂潮”,但其带来的社会撕裂与混乱,同样触目惊心。
江南的“百工园”已扩张了数倍,成为名副其实的“蒸汽工坊区”。以沈万三的“四海精工社”为首,数十家大小商号在此设厂,蒸汽机的轰鸣声日夜交织,浓烟遮蔽了部分天空。他们生产的蒸汽纺纱机、织布机、碾米机乃至小型抽水机,凭借其惊人的效率,迅速占领市场,积累着令人咋舌的财富。沈万三本人,已从富商巨贾,俨然成为江南工商界的领袖人物,其影响力甚至开始向官场渗透,不少地方官员对其礼遇有加。
然而,这“蒸汽狂潮”的另一面,是无数传统手工业者的哀嚎与绝望。苏州府下属的一个以家庭织绸闻名的小镇,原本家家户户机杼声不断,如今却一片死寂。镇上最大的“云锦楼”分坊采用了最新式的蒸汽动力织机,其产量与成本远非家庭作坊可比。丝行和绸缎庄自然转向大工坊进货,镇上的机户们订单锐减,生计无着。
“王老爷,行行好,再收点我家的绸子吧,价钱好商量……”一位老机户苦苦哀求镇上的绸缎庄主。
庄主叹气道:“老李头,不是我不收,是收了卖不掉啊!‘云锦楼’的绸子,花样新,质地匀,价钱还比你低两成,客人点名要他们的货……我也要吃饭啊!”
类似的场景,在江南、乃至北方一些开始引入蒸汽机械的行业密集区,不断上演。尽管朝廷通过“劝工所”和工赈项目吸纳部分劳力,但对于那些固守祖传技艺、或年岁已高、难以转型的手工业者而言,时代的车轮无情地从他们身上碾过,留下的只有迷茫与怨恨。这股怨气并未消散,而是在暗中积聚,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再者,是思想与文化层面“辉煌”背后的激烈交锋与潜在分裂。
“皇家格致研究院”刊印的《西洋风土辑略》与徐光启等人编纂的《格致宝鉴》第二卷(主要探讨光学、简单机械与部分西方天文知识),在士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一次,争论的焦点不再是“该不该学”,而是“学到什么程度,以谁为主”。
一派可称为“融合派”,以徐光启为代表,主张“西学中用,以中化西”。他们认为,西洋格致之学精于器物数理,可补我之不足,但伦理纲常、治国大道,仍须以华夏圣贤之学为根本。他们致力于将几何原理与《周髀算经》互证,试图将蒸汽动力纳入“气”与“力”的传统哲学框架,寻求一种“体用兼备”的新学问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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