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内阁,张四维正在修改《土地清丈条例》。看到庞尚鹏提出的 按质定税 方案 —— 肥田多缴,薄田少缴,荒地免税 —— 他忽然把笔一搁:这法子能堵住多少漏洞?
次辅笑道:至少能让隐匿的田亩少一半。就是...... 会得罪不少占有肥田的勋贵。
张四维望着窗外的翰林院,那里的清谈还在继续,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却来自那个曾因十斤茶叶被弹劾的福建巡抚。他拿起朱笔,在条例上批了 二字:得罪就得罪吧,总比让国库空着强。
朱翊钧在御书房召见庞尚鹏时,案上摆着全国各地的田亩数据。朕知道,这差事不好做。 皇帝指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那些都是阻挠清丈的 硬骨头河南有周王的皇庄,山东有英国公的勋田,江南有士绅的私田 —— 你打算从哪下手?
庞尚鹏躬身道:臣想从皇庄下手。 他从袖中掏出份账册,周王在河南隐匿的田亩,比上报的多了两倍,只要把皇庄清丈干净,勋贵和士绅自然不敢顽抗。
朱翊钧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海瑞在南京说的 刚易折,柔能存。庞尚鹏不像海瑞那般锋芒毕露,却有股水滴石穿的韧劲,这种人,最适合啃硬骨头。
朕给你尚方宝剑。 皇帝从墙上取下那柄万历元年铸造的宝剑,剑鞘上的金龙在烛光下栩栩如生,凡阻挠清丈者,无论皇亲国戚,先斩后奏。
庞尚鹏接过宝剑,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是权力,更是信任 —— 皇帝把新政的关键一环交给他,是赌上了自己的威望。
走出御书房时,月已上中天。翰林院的灯火还亮着,李信正和几位御史争论 清丈是否有伤民本,声音透过窗纸传出来,像群秋蝉在聒噪。
庞尚鹏没理会那些议论,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丈量尺。他想起福建的老茶农说过 好茶要经揉捻,其实治国也一样,既要有海瑞那样的铁腕剔除杂质,也要有能吏在规则与实效间反复揉捏,才能泡出最醇厚的茶汤。
次日清晨,庞尚鹏带着丈量队出了北京城。第一站就是周王的皇庄,当铜尺量过那些被虚报为 的肥田时,周王府的管家脸色惨白,却没敢阻拦 —— 谁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手里握着尚方宝剑,身后站着当今圣上。
消息传回朝堂,李信站在文华殿外,看着朝阳染红的宫墙,忽然叹了口气。他转身回府,将那封弹劾奏折烧了,灰烬随风飘向远方,像在告别那个只会空谈道德的自己。
朱翊钧站在角楼上,看着丈量队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破格擢升庞尚鹏,必然会引来非议,但新政要推行,就不能被旧规矩捆住手脚。能吏的价值,不在于他是否完美无缺,而在于他能否在风雨飘摇中,为大明撑起一片晴空。
土地清丈的序幕,就这样在争议中拉开。而朱翊钧明白,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还需要更多像庞尚鹏这样的能吏,带着容错的尺度,揣着做事的决心,一步步走下去。毕竟,治理天下,从来不是清谈就能完成的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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