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的铜鹤香炉里,沉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顺着窗缝溜走时,张四维的指尖在海瑞的奏报上划出第三道折痕。斩王篆,还田于民 七个字被朱笔圈得触目惊心,墨迹透过宣纸,在衬纸洇出暗沉的血晕,像极了王篆私设公堂里那几块没清理干净的血砖。
大人,真要去说情? 幕僚捧着新沏的雨前龙井,声音里带着犹豫。案头那封王篆的求救信还没拆,信封上的火漆印已被张四维摩挲得发亮 —— 那是当年两人在户部共事时,约定的私印暗号,如今却成了烫手的烙铁。
张四维没说话,只是从书架深处抽出个紫檀木匣。打开时,里面露出半枚犀角符,另一半据说在王篆手里。万历六年,他因反对张居正的考成法被言官弹劾,是王篆连夜送来江南盐商的密信,用 贪腐证据 逼退了弹劾者。那笔 好处费,至今还在他苏州的钱庄里生着利息。
陛下不是要平衡吗? 他忽然笑了,将犀角符揣进袖中,锦袍的褶皱里藏着算计,王篆是张居正的心腹,杀了他,正好给 倒张派 一个交代。可若是流放... 既显陛下宽仁,又能卖我个人情。
幕僚还想再劝,却被他挥手打断:你不懂。这不是说情,是在帮陛下立威 —— 让天下人看看,就算是故旧,贪了赃,也得受罚,只是罚得轻重点罢了。
御书房的暖阁里,朱翊钧正对着戚继光的练兵图出神。图上的蓟镇防线被红笔标出三个缺口,旁边注着 需增兵三千,火器百门,墨迹还带着新鲜的润色。小李子刚沏好的云雾茶在案头冒着热气,香气混着军报上的硝烟味,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陛下,张首辅求见。
朱翊钧头也没抬,指尖在 三千兵 的数字上重重一点:让他进来。 他早料到张四维会来 —— 王篆案发后,南京的锦衣卫就递了密报,说张四维与王篆有旧,当年还受过盐商的转赠。
张四维走进暖阁时,特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扫过案头的军报,又在戚继光的签名上停了停,才躬身行礼:陛下,辽东急报已拟好票拟,请您过目。
朱翊钧接过票拟,却不看,只是放在一边:首辅今日来,恐怕不止为了辽东吧?
张四维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堆起从容的笑:陛下明鉴。臣也是刚看到海瑞大人的奏报,关于王篆一案... 他故意顿住,看着皇帝的侧脸,王篆年近六十,头发都白了,当年也曾随张居正推行新政,虽有过错,也算... 也算有些微功。
暖阁里的银丝炭噼啪作响,映得张四维的影子在墙上晃悠,像个揣着心事的偷儿。依臣之见,不如... 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给条活路?也显陛下仁厚之心。
朱翊钧终于抬起头,目光像刚出鞘的剑,直直射过来:张首辅觉得,那三个被打死的佃农,有活路吗?
这句话像块冰砖,砸得张四维瞬间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想说 佃农怎可比官员,却被皇帝眼里的寒意堵了回去。那些被王篆打死的佃户,此刻仿佛就站在暖阁里,草棚里的霉味混着血腥味,呛得人说不出话。
陛下... 张四维的喉结滚动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臣...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王篆毕竟...
毕竟是你的故旧? 朱翊钧打断他,拿起海瑞的奏报,翻到 王篆私藏账册,记录行贿官员二十三人 那页,用朱笔在某个名字旁画了圈 —— 那是张四维门生的名字,当年靠着王篆的举荐才当上苏州同知。
张四维的脸 地白了,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他这才明白,皇帝早就查清了他与王篆的牵扯,刚才那番话,不是在询问,是在敲打。
朕说过,贪腐不分老少,不论有功臣,有故旧,只分 与 不贪 朱翊钧将奏报扔回案头,声音冷得像关外的风,王篆贪了二十万两,杀了三个人,就该偿命。谁来说情都一样。
暖阁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张四维站在原地,袖中的犀角符硌得肋骨生疼,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原想卖个人情,顺便试探皇帝的底线,没想到反倒被将了一军 —— 皇帝不仅要杀王篆,还要借他的说情,彰显 法不容情 的决心。
臣... 臣失言。 他躬身行礼,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陛下圣明,臣这就去拟旨,处斩王篆,还田于民。
朱翊钧没再看他,重新转向那份练兵图,指尖在 火器百门 上轻轻敲击:去吧。顺便告诉刑部,王篆案牵扯的二十三人,不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查,有一个算一个。
张四维退出暖阁时,腿肚子还在打颤。风雪灌进领口,冻得他一激灵,却比不过心里的寒意。他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比张居正更难对付 —— 张居正的铁腕摆在明面上,而朱翊钧的刀,藏在 的幌子下,冷不丁就会刺出来,又准又狠。
御书房里,小李子看着张四维狼狈的背影,忍不住笑道:万岁爷,您刚才那番话,把张首辅吓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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