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刑部时,王篆正在府中烧毁与张居正往来的书信。火盆里的灰烬还没冷透,锦衣卫就踹开了大门,他看着那些标着田产位置的账册,突然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就知道,躲不过去的……”
张敬修在翰林院接到圣旨时,正临摹父亲的笔迹。杖责的板子落在背上,他咬着牙不肯哼一声,直到流放的文书送到面前,才望着北方的天空流下泪来 —— 那里是张居正当年镇守过的蓟镇,如今成了他的流放地。
曾省吾在湖广接到追缴令时,将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出来时,他捧着一箱珠宝玉器交给户部差役,苦笑道:“当年送出去的,终究要还回来。只是可惜了太岳公的一世清名……”
御书房里,朱翊钧看着刑部递来的处置奏报,忽然让小李子取来那本被周显弹劾的 “鲈鱼奏折”。孙玮的字迹还在纸上跳跃,“三日运鲈鱼,累死驿马” 的荒唐描述旁,他批的 “着孙玮送十条” 朱批已干。
“把这道奏折发还给都察院。” 他将纸页折好,“让所有言官都看看,什么是为国直言,什么是捕风捉影。”
小李子捧着奏折走出御书房时,正撞见申时行匆匆赶来。这位张居正的门生手里捧着开海禁的新章程,帽翅上还沾着雪沫,显然是冒雪从户部赶来。
“陛下,” 申时行跪在金砖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臣听说…… 张公子被流放了?”
朱翊钧抬眼时,正看见他眼底的挣扎。这位老师的得意门生,这半月来始终沉默,既没为张居正辩解,也没参与弹劾,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张敬修受贿是实,按律当斩,朕留了他一命。” 朱翊钧的声音平静无波,“申时行,你是新政的推行者,该知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首辅之子,也不能例外。”
申时行的头埋得更低了:“臣明白。只是…… 太岳公生前最疼敬修……”
“朕也记得。” 朱翊钧翻开开海禁的章程,在 “市舶司官员不得与外商私交” 的条款旁加重了笔迹,“所以朕没株连张家其他人,也没废除新政。你要做的,是把这些章程落实好,别让后人说起万历新政,只记得贪污受贿,忘了它让百姓多收了几石粮。”
申时行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泪光,重重叩首:“臣遵旨!”
他退出御书房时,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朱红宫墙上,像在为这场风波覆盖一层干净的白。申时行望着御书房的灯火,忽然明白皇帝的良苦用心 —— 那些有实据的处置,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那些留中不发的奏折,是给改革者留一分体面。
御书房内,朱翊钧将核查清单与弹劾奏折分开归档。有实据的那叠薄薄几本,被他放在《万历十年新政功过录》的卷宗里;剩下的厚厚一摞,则被小李子抱去了偏殿的旧书库,那里堆满了历代的诬告奏折,蒙尘的纸页间,还能看到嘉靖朝弹劾严嵩的荒诞罪状。
“万岁爷,都察院又递牌子了,说还有人要弹劾……” 小李子回来时,手里捧着新的奏折,封皮上写着 “弹劾张居正篡改先帝实录”。
朱翊钧连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旧书库的方向:“告诉他们,有实据的,刑部等着;没实据的,就别费纸墨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琉璃瓦上簌簌作响。朱翊钧翻开辽东军饷的新奏报,李成梁在抚顺关大败鞑靼的捷报旁,户部标注的 “可用曾省吾追缴银充饷” 字样格外醒目。他拿起朱笔,在空白处写下 “准”,笔尖落下时,仿佛听见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更声,沉稳而有力。
这场弹劾的浪潮,终究要在实据面前退去。而他要做的,不是沉溺于清算旧账,而是带着那些有过也有功的遗产,继续把新政推行下去 —— 就像张居正说的,治国如行船,遇礁绕过去,遇浪稳住舵,才能驶向彼岸。
偏殿的旧书库里,新收的弹劾奏折被摞在角落,很快就会蒙上与其他诬告信一样的灰尘。而御案上的核查清单,却将成为《万历会典》里的重要一页,提醒着后来者:功过自有公论,虚实终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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