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在晨雾中泛着青灰,檐角的风铃被料峭春风吹得呜咽,像极了张府灵堂未散的哀音。朱翊钧踩着金砖上的朝露走进大殿时,百官的呼吸都屏住了 —— 新帝今日穿了明黄常服,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龙纹玉带扣反射的冷光,比三日前的玄色素服更让人胆寒。
张居正的棺木还停在城郊的暂厝之所,阴沉木的棺身被连日阴雨浸得发乌,守灵的家丁说昨夜听见棺木发出细微的裂响,像是故去的首辅在棺中叹息。可这叹息传不到太和殿,这里的风向已在一夜之间变了天。
御史台的队列里,周显攥着奏折的手指泛白。他的青布官袍下摆还沾着江南的泥点,靴底的青苔在金砖上蹭出淡绿的痕迹。此人是御史刘台的门生,十年前刘台因弹劾张居正被削职为民,他今日站在这里,像一柄淬了十年怨毒的匕首,终于等到了出鞘的时刻。
“陛下!臣有本启奏!” 周显突然出列,膝盖撞在金砖上的闷响惊得阶下的石狮仿佛都抖了抖。他高举的奏折在晨光中晃出刺眼的白,那是江南织户破产的名单,墨迹里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渍痕。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昨日通政司的文书才递上周显的回京报备,按例需先向都察院递交巡查报告,此刻却直接闯到御前,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授意。他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发难敲着拍子。
“讲。” 年轻帝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周显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周显深吸一口气,展开奏折,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陛下!一条鞭法推行十年,看似简便,实则百姓不堪其苦!江南织户需以银缴税,近年倭患肆虐,海外白银输入锐减,银价已较十年前涨了三成!织户卖一匹绢只得铜钱五百文,折银不足三钱,而税额却要四钱,已有百余家织户破产自尽,苏州枫桥的河道里,上月就捞起七具浮尸啊!”
他猛地将奏折砸在地上,纸页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名录:“昆山王阿三、吴县张老五、常熟李…… 这些都是臣亲眼所见!他们跪在织机前哭嚎,说宁愿恢复实物税,哪怕缴三匹绢抵一亩税,也不愿再受这银价盘剥!请陛下废除一条鞭法,恢复旧制!”
“周御史所言极是!” 工部侍郎徐谦突然出列,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他的官帽歪斜着,露出被岁月刻满沟壑的额头 —— 十年前他任应天府尹时,因反对考成法被张居正降职,如今佝偻的脊背里,藏着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怨愤。
“考成法过于严苛,官吏为求政绩,多有虚报垦荒、强征赋税之举!” 徐谦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袖中抖落一卷账册,“河南彰德府,去年上报垦荒五千亩,实则是将百姓祖坟地也算作良田!百姓不愿迁坟,官吏便放火烧了祠堂,如今已有百余户举家逃往太行山中,沦为盗匪啊!”
他将账册高举过头顶,泛黄的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这是彰德府百姓的血书,上面有三百多个指印,求陛下废除考成法,还官吏以宽仁,还百姓以生路!”
紧接着,户部主事李三才也站了出来。他捧着的账册比徐谦的更厚,封面用红笔写着 “火耗弊端录” 五个大字,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黑。“陛下,臣核查江南税册发现,一条鞭法推行后,火耗银日益加重!”
李三才翻到某一页,用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按制火耗不得过一厘,可苏州府去年火耗加到五厘,松江府竟加到七厘!百姓缴一石粮,实际要缴一石五斗;缴一两银,实际要缴一两七钱!这些额外加征的银两,多半流入官吏私囊,苏州知府去年就用这钱在南京买了三进宅院,娶了五房姨太!”
附和声像潮水般涌向御座。兵部主事张敬、刑部员外郎刘钊、甚至连向来中立的大理寺卿都微微颔首 —— 这些人或是徐阶旧部,或是在新政中利益受损的勋贵,此刻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还有丈量舞弊!”
“驿递改革让多少驿卒失业!”
“清丈田亩时,官吏与乡绅勾结,把良田算成薄田,把薄田算成荒地,最后吃亏的还是百姓!”
他们唾沫横飞地列举新政弊端,从 “火耗不均” 到 “丈量舞弊”,从 “官吏苛政” 到 “民不聊生”,仿佛张居正推行了十年的改革,不是让国库充盈、吏治清明的良策,反倒成了比嘉靖朝严嵩乱政更甚的祸根。
周显见众人情绪高涨,再次开口时,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陛下,张居正推行新政,名为利民,实则为培植私党!他任人唯亲,凡是反对新政者,皆遭排挤打压!”
他的目光扫过申时行等张居正旧部,像淬了毒的针:“如今他虽死,但其党羽仍在!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侍郎张学颜,哪个不是靠着张居正才爬上高位?若不废除新政,清除余孽,恐危及社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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