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的清晨,紫禁城的角楼刚浸在第一缕晨光里,张府的丧钟就撞响了。铜钟的轰鸣裹着料峭的春寒,越过宫墙,撞在毓庆宫的窗纸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细密的涟漪。
朱翊钧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笔尖悬在奏折上方,一滴浓墨坠落在 “漕运改道” 四个字中间,晕开个丑陋的黑点,像块无法愈合的伤疤。他看着那团墨渍,耳边的丧钟声还在嗡嗡回响,三长两短的节奏,是大明官员薨逝的礼制 —— 这声音,他等了太久。
“万岁爷?” 小李子捧着刚沏的龙井进来,茶盏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张府那边…… 敲丧钟了。”
朱翊钧放下笔,指尖在墨渍上轻轻点了点。宣纸被墨汁浸透,摸起来潮乎乎的,像他此刻的心情。“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半点波澜。
小李子愣在原地,手里的茶盏差点脱手。张首辅是辅政十年的 “救时宰相”,就算陛下心里有芥蒂,也该露出几分悲戚才对。可眼前这位少年天子,脸上连一丝动容都没有,仿佛听到的不是重臣离世,只是哪个太监打碎了茶盏。
“这……” 小李子嗫嚅着,“按规矩,首辅薨逝,陛下该辍朝三日,以示哀悼。要不要传旨让礼部拟仪?”
朱翊钧拿起那本被墨渍污染的奏折,是关于江南盐税改革的,张居正生前最看重的新政之一。他用朱笔在墨渍旁边画了个圈,淡淡道:“不必。张先生一生为国,定不希望因他耽误国事。”
这话听着像是在称颂,却让小李子后背泛起寒意。他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太懂这平静语气里的分量 —— 那不是体恤,是宣告。宣告那个一手遮天的时代,随着丧钟声彻底落幕了。
朱翊钧看着小李子发白的脸,突然笑了。他拿起朱笔,在奏折末尾批下 “准奏” 二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挣脱束缚的畅快。“但也不能失了规矩。” 他把朱笔搁在笔山上,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描金笔洗里,晕开一圈圈墨纹,“传朕的旨意,追赠张居正为太师,谥号文忠,按国公礼厚葬。”
小李子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他原以为陛下会趁机清算,没想到竟给了这么高的礼遇,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小李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翊钧走到窗前。宫墙外的丧钟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张府的方向飘过来,像一群失了主的孤魂在呜咽。他想起三天前最后一次探视,张居正枯瘦的手攥着他的龙袍,眼里的恳求像根刺,扎得他至今都觉得疼。
“文忠……”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谥号,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文” 是经纬天地,“忠” 是尽心奉上,这两个字,是对辅政大臣的最高褒奖,也是他精心挑选的枷锁。用最体面的谥号,捆住那些想翻旧账的嘴;用最隆重的葬礼,堵住那些说他凉薄的悠悠众口。
暖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骆思恭一身玄色飞鱼服闯进来,腰间的绣春刀撞在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陛下,张府乱套了!” 他手里捏着张纸条,上面是锦衣卫刚传回的密报,“张敬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曾省吾带着几个亲信在库房搬东西,说是‘先把首辅的遗物收好’,其实是想把新政的账册藏起来!”
朱翊钧接过密报,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却清晰地记着 “搬空西厢房第三柜”“烧毁账册七本”“曾省吾带走信件一箱”。他冷笑一声,将密报揉成一团:“让锦衣卫‘帮’他们清点,就说…… 陛下念及首辅功绩,怕遗物有失,特命缇骑看护。”
骆思恭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属下明白!” 这哪里是看护,分明是监视!曾省吾想藏的,定然是张居正贪墨舞弊的证据,正好让锦衣卫顺藤摸瓜,把张家的根基彻底挖出来。
“别急着动手。” 朱翊钧叫住他,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厚葬的旨意还没传开,得让他们先松口气。” 他要的不是急吼吼的清算,是温水煮青蛙,让那些依附张居正的人,在虚假的安稳里慢慢露出马脚。
骆思恭躬身领命,转身时正撞见申时行捧着奏折进来。两位大臣在门口打了个照面,申时行的目光在骆思恭紧绷的脸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捧着奏折躬身行礼:“陛下,张首辅薨逝的消息,各部院都递了折子,请求陛下节哀。”
朱翊钧接过奏折,最上面一本是礼部尚书写的,提议 “辍朝十日,举国哀悼”,后面跟着一串大臣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像片蚁群。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申时行自己的奏折里,只字未提辍朝,只说 “当以国事为重,勿使首辅心血付诸东流”。
“申先生看得透彻。” 朱翊钧把奏折推回去,“告诉各部院,朝政照常,谁也不许以‘哀悼’为名怠惰公事。至于厚葬的旨意,让礼部尽快拟好仪轨,务必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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