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署的烛火燃到了后半夜,案上的青瓷笔洗积着半池墨渍,映得王国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忽明忽暗。他捏着朱翊钧送来的账册,指尖划过 “潘晟” 二字旁边的朱批 ——“品行有亏,当纠”,墨迹新鲜得像是刚滴上去的血。
“大人,六科给事中的人都在偏厅候着了。” 书吏轻手轻脚地进来,捧着盏新沏的龙井,茶烟袅袅,却驱不散屋里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王国光将账册锁进紫檀木匣,钥匙串在手指上转了个圈,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让他们等着。” 他端起茶盏,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步棋不能急,得走得滴水不漏。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四十年,从张居正的门生做到吏部尚书,最懂 “揣摩上意” 四个字的分量。陛下让言官弹劾潘晟,不是真要治罪,是要借这把刀,斩断张居正最后的根须。而他这个吏部尚书,就是递刀的人。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三更天了。王国光推开偏厅的门,十六位给事中齐刷刷地站起来,青黑色的官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鹰。
“诸位深夜前来,辛苦。” 王国光在主位坐下,将那只紫檀木匣放在案上,铜锁在烛光中闪着幽光,“想必都听说了,张首辅举荐潘晟入阁的事。”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给事中刘台往前一步,官帽上的孔雀翎颤了颤:“大人,潘晟是张首辅的同乡,去年江南乡试舞弊案就与他有关,这样的人怎么能入阁?”
“刘给事说得是。” 另一个瘦脸的给事中接话,声音尖得像锥子,“潘晟在礼部任上,每年给张府送礼的清单,怕是能堆成山!”
王国光眯起眼睛,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言官,心里冷笑。半年前潘晟升礼部尚书时,这些人哪个没写过贺表?现在风向一变,就成了最积极的弹劾者。官场的变脸术,比戏台上的脸谱变得还快。
“诸位有这份心,是大明之幸。” 他慢悠悠地打开木匣,将潘晟的送礼账册推到众人面前,“但空口白牙弹劾,怕是难以服众。这里有本账册,诸位看看。”
账册在给事中们手里传阅,惊呼声此起彼伏。“好家伙!光是去年就送了二十匹云锦!”“还有苏州的田产?这可不是小数目!”“张首辅的侄子乡试中举,果然是他泄的题!”
刘台捏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兴奋。他早就想摆脱 “张居正门生” 的标签,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人,有这账册,潘晟插翅难飞!”
“还不够。” 王国光敲了敲案几,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弹劾,就得一击致命。结党营私、贪墨舞弊、泄露考题…… 每一条都要有证人,有物证,让他想狡辩都没地方。”
他从袖袋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地址。“这是去年江南乡试的考生名单,有三个没中的举子至今还在京城喊冤,你们去访访;这是潘晟在苏州的管家,据说手里有他贪墨的账本;还有这个……”
他指着最后一个名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前礼部主事李默,上个月因为顶撞潘晟被罢官,他手里有潘晟给张府送礼的收据。”
给事中们看着那些名字,眼睛亮得像狼。这些 “证据” 太全了,全得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没人敢问,谁都知道,这背后站着的是谁。
“三日后,奏折一起递上去。” 王国光将纸推给刘台,“记住,要‘为国进言’,要‘忧心国事’,别提陛下,也别提老夫。”
刘台用力点头,将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大人放心,我等明白。”
三日后的早朝,朱翊钧刚坐上御座,就见刘台捧着奏折跪在丹墀下,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梁上的灰尘:“臣刘台,弹劾礼部尚书潘晟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请陛下严惩!”
话音刚落,十五位给事中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齐声喊道:“臣等附议!”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潘晟刚接到入阁的旨意,弹劾就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凶。
朱翊钧看着阶下黑压压的一片官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王国光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出戏演得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哦?潘尚书有这等事?” 他故作惊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昨日朕刚准了张先生的举荐,怎么今日就有这么多弹劾?”
申时行站出来,躬身道:“陛下,言官弹劾必有依据,不如先将奏折呈上来,让内阁核查。” 他是个老滑头,知道这时候谁都不能偏袒,只能把球踢给内阁。
“准奏。” 朱翊钧挥挥手,小李子连忙下去收奏折。一本本奏折堆在御案上,像座小小的山,每本都写得密密麻麻,罪状列得清清楚楚,后面还附着证人证词,连潘晟十年前收过下属一块砚台都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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