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红烛余烬还未清扫,朱翊钧已站在东宫的回廊上。晨露打湿了他的龙靴,鞋尖沾着的青苔印痕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碎的痕迹,像未写完的密语。远处内阁值房的灯火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个孤单的剪影,正俯身批阅奏折,袖口扫过案几的动作比往日慢了许多。
“那是张先生?” 王若薇捧着件狐裘走来,鬓边的珍珠钗在晨光中泛着柔光。她昨夜被封为淑妃,按规矩今早该来东宫请安,却没想到陛下天不亮就站在这里吹风。
朱翊钧没回头,目光仍锁在那盏孤灯上:“他还在忙。”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风卷过回廊的呜咽。
王若薇将狐裘搭在他肩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颈项时,他微微一颤。“陛下大婚刚过,该保重身子。” 她的声音温软如棉,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张先生是辅政大臣,操劳是应当的。”
“应当的?” 朱翊钧轻笑一声,转身时狐裘滑落肩头,露出明黄色龙袍上绣着的星辰图案,“若操劳成了独揽大权的借口,就不应当了。”
王若薇的脸瞬间白了。她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听父亲讲过朝堂的凶险。陛下这话里的锋芒,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她垂下眼帘,手指绞着衣袖上的缠枝纹:“臣妾…… 臣妾失言了。”
“你没错。” 朱翊钧拾起狐裘,重新披好,“只是这宫里的事,看表面是看不明白的。” 他抬手指向内阁的值房,“你看张先生灯火通明,以为是为国操劳,却不知那灯火里,藏着多少不想让人看见的算计。”
王若薇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盏孤灯在晨雾中明明灭灭,像只窥视的眼。她突然想起父亲被调去看库房时,曾说过 “张居正的灯,照得见新政,照不见人心”,当时她不懂,此刻却在陛下的话里品出了几分寒意。
“选妃的事,母后没再说什么?” 朱翊钧突然问,目光落在慈宁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金辉,檐角的风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安静得有些异常。
“冯公公来传过话,说太后在抄经,让陛下不必过去请安。” 王若薇答,声音压得更低,“还说…… 说选妃的结果很好,太后很满意。”
“满意就好。” 朱翊钧的指尖在廊柱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她满意了,就不会再提立储的事了。”
王若薇的心猛地一跳。原来陛下选妃,不仅是为了后宫,更是为了应付太后的立储试探!她想起那三位家世普通的姐妹,想起陛下大婚夜对皇后说的 “别让外人摆布”,突然明白这场看似寻常的选妃,实则是场不动声色的博弈。
“陛下深谋远虑。” 她由衷地感叹,却被朱翊钧抬手制止。
“不是深谋远虑,是不得不防。” 他望着宫墙外的天空,晨雾正一点点散去,露出青灰色的云层,“你以为立储是家事?那是最凶险的国事。太早定下太子,要么太子被人利用,要么被权臣裹挟,朕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想起洪武爷立太子朱标,结果引发靖难之役;想起成化帝宠爱万贵妃,差点让皇室断了香火。这些血淋淋的教训,都藏在《皇明祖训》的字缝里,提醒着每个帝王 —— 储位是柄双刃剑,用不好就会伤及自身。
王若薇的呼吸微微急促。她看着陛下年轻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峻,突然觉得那些史书上记载的少年天子,或许都曾在这样的清晨,独自背负着江山的重量。
“那三位妹妹……” 她犹豫着开口,“陛下是故意选她们的?”
“是,也不是。” 朱翊钧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惊惧交加的脸上,突然笑了,“她们确实合适,家世简单,心性纯良,能守住后宫。但更重要的是,她们背后没有能左右朝堂的势力,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居正,也不会变成冯保那样的蛀虫。”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些冷意:“朕要的是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后宫,一个没有外戚掣肘的未来。这步棋,既是给张居正的警告,也是为将来亲政埋下的伏笔。”
王若薇的后背沁出冷汗。她终于明白,陛下选的不是妃嫔,是棋子。用她们的 “普通”,斩断权臣插手后宫的可能;用她们的 “忠心”,筑起抵御外戚干政的防线。而这一切,都在 “大婚” 的喜庆幌子下,不动声色地完成了。
“张先生…… 他知道吗?” 她颤声问。
“他该知道。” 朱翊钧的目光重新投向内阁的值房,那盏灯不知何时灭了,窗纸在晨光中泛着惨白,“他摔碎茶杯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张府的书房里,张居正正对着满地的青瓷碎片发呆。管家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碎片边缘沾着的茶渍已经发黑,像干涸的血迹。昨夜得知选妃结果时,他像疯了一样砸碎了案上所有的瓷器,此刻清醒过来,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大人,这是刚送来的奏折副本。” 管家递上一本册子,封皮写着 “漕运改道议”,是朱翊钧昨夜批复的,“陛下准了您的提议,却在后面加了句‘着赵焕协同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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