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直直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走吧,去营里看看。老夫还没尝过蓟镇的军粮,今日倒要叨扰一番。”
午饭吃得异常沉默。军粮是糙米饭配咸菜,张居正吃得慢条斯理,偶尔问几句军备的事,戚继光都一一作答,滴水不漏。赵勇站在帐外,手心的汗把令旗都浸湿了 —— 他刚收到消息,吴惟忠带着火器营往更深的山里撤了,连炮架都用树枝盖了起来。
饭后,张居正没再多留,起身告辞。马车驶出演武场时,他再次望向深山的方向,那里的炮声已经停了,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呼啸。
“阁老,要不要……” 随从压低声音,做了个 “查” 的手势。
张居正摇摇头,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他想起刚才那个三十岁士兵的眼神,躲闪中带着恐惧;想起戚继光提到石炮时,耳根不易察觉的泛红;更想起那炮声 —— 分明是佛郎机炮的动静,绝非石炮所能比拟。
“不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戚继光不是莽夫,他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
可道理归道理,规矩是规矩。他作为内阁首辅,绝不能容忍边将私募军队、私造火器 —— 这是底线,谁也不能碰。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硌硌的声响。张居正睁开眼,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三日后,京城的内阁衙署里,张居正将一份奏疏摆在案上。奏疏的标题是 “核查蓟镇兵额疏”,里面详细列出了蓟镇的现有兵数、粮饷、火器,最后请求陛下下旨,让兵部和户部联合核查,“以正纲纪”。
“大人,这样会不会……” 文书看着奏疏,有些犹豫。戚继光毕竟是功臣,这么做难免显得不近人情。
张居正拿起朱笔,在奏疏上圈了几个字:“规矩就是规矩。”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湖广当考官时,见过太多边将拥兵自重的例子,最后都酿成了大祸,“今日纵容他私募一人,明日就敢私募千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文书没再说话,低头研墨。他知道,阁老一旦下了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此时的东宫暖阁里,朱翊钧正看着戚继光送来的密信。信上画着一张地图,火器营的位置被标在一个叫 “狼窝沟” 的地方,旁边注着 “已深挖地道,可藏炮五十门”。
“这老将军,倒会找地方。” 朱翊钧笑着将密信塞进荷包,那里还藏着戚继光画的新式炮架图,据说能让佛郎机炮的射程再远出五十步。
“万岁爷,张阁老求见。” 小李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
朱翊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多半是为了蓟镇的事。他连忙把荷包藏进袖中,端起茶杯:“让他进来。”
张居正走进暖阁,将那份 “核查蓟镇兵额疏” 放在御案上。“陛下,蓟镇的兵额有些可疑,臣请旨核查。”
朱翊钧拿起奏疏,装作仔细翻看的样子,指尖在 “私募火器” 几个字上轻轻划过。“先生是说,戚将军瞒着朝廷募兵了?”
“不敢肯定,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张居正的目光落在御案的角落,那里放着个不起眼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山参 —— 是戚继光上个月派人送来的。
朱翊钧放下奏疏,突然笑了:“先生,戚将军守蓟镇十年,蒙古人没敢踏过长城一步,这功劳总不假吧?” 他指着窗外,“您看这京城的安稳,有一半是他守出来的。”
张居正刚要开口,却被朱翊钧打断:“再说了,就算他多募了些兵,用的也是内库的银子,没占国库的钱。” 他拿起那罐山参,“您看,老将军还惦记着朕,送来这么些好东西,总不会是要反吧?”
张居正语塞了。他没想到陛下会用 “内库银子” 做挡箭牌。内库的钱由皇帝直管,不用经过内阁,他就算想查,也师出无名。
“陛下,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朱翊钧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先生,朕知道您是为了大明好。可戚将军是什么人,您心里清楚。他要那么多兵,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守住蓟镇,守住这京城的北大门。”
他站起身,走到张居正面前。少年天子的个头还没长到张居正的肩膀,眼神却异常坚定:“朕相信他。就像相信先生会辅佐朕一样。”
张居正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像这样相信过一个人 —— 那是先帝,可惜……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
“既然陛下相信他,臣…… 无话可说。” 张居正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只是,若将来出了什么事……”
“朕一力承担。” 朱翊钧的声音斩钉截铁。
张居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告退。走出暖阁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少年天子正拿起那罐山参,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罐口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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