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蓟镇已经落了三场霜,演武场边的白杨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戚继光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三千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阵,青灰色的棉甲在寒风中微微起伏,像一片沉默的石林。
“都打起精神来!” 他扯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得有些破碎,“张阁老今儿要来巡查,谁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们的皮!”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浪却没盖过远处传来的隐约炮响。戚继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 那是深山里的火器营在试新炮,按计划本该在巳时三刻结束,怎么现在还在响?
“将军,要不…… 让山里停了?” 赵勇凑到他身边,手里攥着面褪色的令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张居正是出了名的眼尖,万一被听出是佛郎机炮的声音,后果不堪设想。
戚继光摇摇头,指尖在冰冷的栏杆上划过:“越停越可疑。让他们按原计划来,就说是在试石炮。” 他昨夜特意让人在山坳里搭了个石炮架子,就是防备着这一手。石炮的轰鸣虽然不如佛郎机炮清脆,却足够以假乱真。
说话间,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戚继光眯起眼睛,看见一队车马正疾驰而来,最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帘是暗紫色的,缀着银质的穗子 —— 那是张居正的仪仗。
“列队!” 他猛地转身,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半寸,寒光一闪,“恭迎张阁老!”
三千士兵 “唰” 地单膝跪地,甲叶碰撞的脆响在演武场上回荡。马车在点将台旁停下,张居正穿着件藏青色的便袍,踩着随从递来的脚凳下车,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士兵,最后落在戚继光身上。
“戚将军,不必多礼。” 张居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过士兵们的脸,在那些饱经风霜的皱纹和伤疤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听说将军新练了营伍,老夫特来看看。”
戚继光躬身行礼,将佩刀归鞘:“劳阁老挂怀,都是些寻常操练,难登大雅之堂。”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阁老里边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张居正却摆摆手,径直走向方阵。他伸出手,随意拍了拍身边一个士兵的肩膀,那士兵的身子僵了一下,棉甲下的肌肉紧绷着,显然是紧张坏了。“多大年纪了?” 张居正问。
“回…… 回阁老,四十二了。” 士兵的声音发颤,膝盖在冻土上磕得微微作响。
张居正点点头,又走向下一个。这个士兵看起来年轻些,约莫三十出头,却满脸倦容,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上月饷银发了吗?”
“发…… 发了,一两五钱,分文不少。” 士兵的声音里带着些慌乱,偷偷瞟了眼戚继光。
张居正没再问话,绕着方阵走了一圈。他看得极细,从士兵的站姿到手里的兵器,从棉甲的新旧到靴底的磨损,连枪杆上的木纹都要凑近看两眼。戚继光跟在他身后,手心渐渐冒出冷汗 —— 这些士兵都是按 “老弱” 的标准挑的,虽然经过三个月操练,可骨子里的疲沓劲瞒不过内行人的眼睛。
“戚将军的兵,精神头不错。” 走到方阵尽头,张居正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望着远处的燕山山脉,那里的雾气还没散尽,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就是年纪…… 偏大了些。”
戚继光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平静:“阁老说笑了。蓟镇不比南方,士兵得耐得住风寒,年纪大点的反而稳妥。” 他指了指那个四十二岁的士兵,“您看他,在长城上守了二十年,蒙古人的箭再快,他也能躲得开。”
张居正不置可否,转身往回走。路过演武场边缘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什么。戚继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 山里的炮声又响了,这次格外清晰,带着金属的震颤。
“这是什么声音?” 张居正的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微挑起。
“回阁老,是在试新铸的石炮。” 戚继光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前几日从山西调来几个石匠,说能造出射程更远的石炮,老夫就让他们在山里试试。”
“哦?石炮?” 张居正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威力如何?”
“还行。” 戚继光避开他的目光,指着演武场尽头的靶场,“能打三百步远,就是准头差了些,还在调试。”
张居正没再追问,转身登上点将台。随从递上望远镜,他对着深山的方向看了许久,镜片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戚继光站在他身后,感觉那目光像带着钩子,要把山里的秘密都勾出来。
“戚将军,” 张居正放下望远镜,语气淡淡的,“你在蓟镇十年,老夫是信得过你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突然多了些什么,“只是…… 朝廷的规矩,不能破。”
戚继光躬身应道:“末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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