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毓庆宫的窗纸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朱翊钧披着件玄色貂裘,坐在书案前,指尖捏着一枚刚打磨好的玉印 —— 这是他让人照着内库的 “受命于天” 印仿刻的小印,玉质普通,却被他摩挲得光滑温润。案上摊着陕西灾情的后续奏报,户部追加的三十万两赈银已发出,巡抚崔镛在奏报里写 “灾民渐安,感恩圣恩”,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刻意的谄媚。
“万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 小李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杏仁酪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这孩子眼窝深陷,显然也是熬了好几夜,自从朱翊钧开始亲阅奏报,他就跟着忙前忙后,连打盹的功夫都少了。
朱翊钧接过玉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却驱不散心口的寒意。他瞥了眼那奏报,冷笑一声:“感恩圣恩?怕是感恩张首辅吧。” 三十万两赈银经过层层盘剥,能落到灾民手里的又有多少?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这些文字游戏,无能为力。
小李子没敢接话,只是拿起案上的炭笔,小心翼翼地添了添火盆。铜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暖阁里一片通红,却照不亮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叩击,节奏古怪 —— 两短一长,是他和骆思恭约定的暗号,专用于传递最机密的消息。
朱翊钧的心脏猛地一跳,示意小李子出去警戒。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人时,他走到窗边,撩开一道缝隙。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来,吹得他眼睛发酸。墙根下站着个黑影,披着件蓑衣,斗笠压得很低,正是骆思恭的心腹小旗官。
“东西?” 朱翊钧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小旗官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了过来。布包很小,却沉甸甸的,棱角分明,像是裹着硬物。朱翊钧接过时,指尖触到对方冻得发硬的手指,那上面还留着冻疮的痕迹。
“刘御史嘱咐,务必亲手交陛下。” 小旗官的声音嘶哑,说完便像狸猫般蹿上墙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淡淡的脚印,很快被落雪覆盖。
朱翊钧关紧窗户,背靠着冰冷的窗棂,拆开了油布包。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最上面是张折叠的信笺,下面压着几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写着 “江南田契账册”。
他先展开信笺,刘台的字迹凌厉如刀,墨迹却有些发洇,像是在潮湿的环境里写就:“陛下圣鉴:张居正门生、江南巡抚王篆,勾结地方豪强,强占苏州民田三千亩,逼死佃户七家。臣查得田契数份,盖有官印,显系强取豪夺。此等行径,动摇国本,恳请陛下圣裁。”
信末没有署名,只画了个小小的御史台官印,算是暗号。
朱翊钧的指尖微微颤抖,拿起那些田契账册。册子是线装的,纸页粗糙,上面用朱笔标注着田亩位置、原主姓名、强占日期。最刺眼的是每份田契末尾都盖着鲜红的官印,“江南巡抚司” 几个字清晰可辨,旁边还有王篆的私章,歪斜的字迹透着一股蛮横。
其中一份田契上,原主姓名被划掉,改成了 “张府佃户”,旁边用小字写着 “原主周老汉,抗命,杖毙”。
“杖毙” 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得朱翊钧眼睛发疼。他想起苏州织户的血书,想起那些 “易子而食” 的陕西灾民,原来这大明的土地上,处处都是这样的黑暗。张居正口口声声说 “节用而爱人”,他的门生却在江南草菅人命,强占民田。
这正是扳倒张居正的好武器。
朱翊钧将田契拍在案上,声音因愤怒而发紧。只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李太后,或是在朝堂上公之于众,就算张居正权势再大,也难逃干系。王篆是他的得意门生,“强占民田”“逼死人命” 的罪名,足够让整个张居正派系元气大伤。
炭盆里的火星 “噼啪” 爆开,映得他脸上光影不定。他想起前几日经筵上,张居正追加十万两赈银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起冯保每次提起 “张先生” 时那讳莫如深的眼神,他们一定以为他还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
可他不是了。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动手,真的能扳倒张居正吗?李太后对张居正依旧信任,冯保与他沆瀣一气,朝堂上大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就算拿出这些田契,他们也能找到借口 ——“查无实据”“政敌陷害”,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刘台结党营私,连带着把自己也拖下水。
陕西灾情的让步,是因为占了 “仁心” 的名义;宣府军饷的追查,还在等待时机。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手里的筹码还不够,不足以一击致命。
“时机未到啊……” 朱翊钧喃喃自语,将田契重新叠好,指尖划过 “周老汉” 三个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可以等,但那些还在受苦的百姓,能等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