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万妖殿深处,沙盘推演室。
巨大无比的白玉沙盘上,四大部洲的山河脉络清晰可见。
九天玄女素手执棋,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般的肃杀与精准。
“……依我之见,当以雷霆之势,整合南瞻部洲的散妖,再与东胜神洲连成一片。如此,可成掎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此为堂堂正正的阳谋,天庭与佛门即便洞悉,也无从破解。”
说完,她将一枚代表花果山的金色棋子,稳稳地落在了南瞻部洲的腹地,整个布局瞬间活了过来,堪称谋略的教科书。
她抬起头,想从陈凡脸上看到预想中的赞许。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懒洋洋的哈欠。
“哈——”
陈凡瘫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手从棋盒里捏出一枚最不起眼的灰色石子,那代表着“凡人”。
“玄女啊,你这法子太慢了,也太正经了。”
他手指一弹,那枚灰色石子“啪”地一声,被他丢进了人烟最稠密的南瞻部洲人族城池里。
“打打杀杀的多不体面,死的还都是咱们妖族儿郎,亏本买卖。”
九天玄女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这是她近来面对陈凡时,最常做的表情。
“那你这是何意?区区凡人,于三界大局何用?”
“用处?用处大了去了!”
陈凡嘿嘿一笑,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像个准备教唆小弟干坏事的大哥。
“咱们不跟他们动刀动枪,咱们跟他们讲故事!”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枚灰色石子,又接连抓了好几把,天女散花似的洒满了人族地界。
“让那些说书的、唱戏的、走街串巷的,都给俺老孙把故事编起来!就说,天庭那个巨灵神,为了抢功劳,一斧子下去劈歪了,结果淹了一座城,死了十几万百姓!再说,西天那个降龙罗汉,天天就知道吃肉喝酒,对祸害乡里的妖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因为那妖怪的洞府里有他爱喝的酒!”
“反面教材有了,正面典型也得跟上啊!”陈凡越说越兴奋,简直手舞足蹈,“就说,咱们花果山的妖怪,个个都是活雷锋!看到老奶奶过马路都得扶一下!有妖怪欺负人?兄弟们抄家伙并肩子上,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这叫什么?”陈凡一拍大腿,声音响亮。
“这叫舆论战!叫抢占思想高地!让他们人设崩塌!”
九天玄女彻底听傻了。
舆论战?
人设崩塌?
这些词汇,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书,轰得她元神嗡嗡作响。
她那颗由兵法和术数构筑的,清冷而理智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还能……这么玩?
她所有的推演,都是仙神之间的力量博弈,是法则与法则的对抗。
可这猴子,却直接掀了桌子,跑去跟凡人玩泥巴了?
这简直……下流!
却又……高明得让她头皮发麻!
“可……可若天庭降下天罚,佛门派出金刚,强行抹杀那些凡人呢?”她艰涩地开口,试图从自己固有的知识体系里,找到反驳的逻辑。
“那更好!”
陈凡乐了,又捏起一枚代表“佛门寺庙”的琉璃棋子,“啪”地一声,弹飞到了沙盘之外。
“他们越是这么干,不就越坐实了咱们编的故事吗?到时候都不用咱们的人宣传,老百姓自己就会琢磨:神佛为啥不让我们说真话?他们是不是心虚了?”
陈凡的手指,在代表西牛贺洲的区域上空,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玄女,你再想想,咱们是派十万妖兵去攻打灵山,死伤惨重地啃下一座山头效果好?”
“还是让西牛贺洲所有凡人国度,都他娘的断了对寺庙的香火供奉,来得更致命?”
“佛门那帮秃驴,力量哪来的?不就是靠信徒的念力香火吗?没了香火,他们的金身都得蒙尘掉漆!咱们一兵一卒都不用动,就能让他们后院起火,根基动摇!这叫什么?这叫经济封锁!”
“哐当——”
一枚月白色的神只之棋,从九天玄女的指尖滑落,掉在沙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而紊乱。
她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猴子,第一次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引以为傲的,那足以推演三界亿万年棋局的无上谋略,在他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原始,如此笨拙,就像孩童的涂鸦。
每一次与他对弈,都是一次无情的降维打击。
她沉醉于这种被彻底碾压,而后又豁然开朗的极致快感之中。
她猛然发现,自己期待的,早就不再是战胜对手的喜悦,而是与一个能和自己在更高维度上进行灵魂碰撞的“知己”,交流的快乐。
这种快乐,是她执掌兵戈亿万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棋局,已经结束了。
沙盘之上,代表陈凡的棋子,早已遍布三界,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天庭与佛门,都锁死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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