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离去后，办公室里残留着一丝码头带来的潮湿和紧张气息。丁陌没有立刻动作，他依旧站在窗前，看着晨曦逐渐驱散夜幕，将领事馆庭院里的树木和道路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头痛依旧隐隐作约，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滋生。
渡边利用规则拖延，小野制造混乱应对。这两个关键节点，在他这个“核心”几乎完全静默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根本需求，各自施展手段，成功地给松本优子的调查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这张网，似乎真的在他没有刻意操控的时候，自己“活”了过来。
但这还不够。松本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常规的拖延和混乱，只能暂时阻滞，无法根除威胁。她一定会寻求突破，而下一个压力点，可能会落在更脆弱的地方，比如……中村，或者直接指向他自身。
他需要知道，这张网在面临更大压力时，是否还能维持这种“自组织”的韧性，甚至……能否产生更积极的“反制”作用。
他决定继续等待，但这次的等待，不再是完全被动的观望。他需要给这张网注入一点新的“变量”，看看它会如何反应。
他坐回办公桌后，拿起内部电话，没有拨给渡边，也没有拨给小野，而是接通了总务课。
“莫西莫西，总务课。”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职员的声音。
“我是竹下，”丁陌的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口吻，“关于之前申请的那批特殊办公用品，流程走到哪一步了？山田课长在吗？”他问的是一件完全合法、但与当前危机毫不相干的小事。
“山田课长正在会客，”年轻职员恭敬地回答，“您的那批申请，课长已经签批了，但最近各部门核查频繁，档案调用量大，可能需要稍晚一些才能送到您那里。”
“核查频繁？”丁陌顺势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是有什么特别任务吗？我看后勤课的渡边君那边，好像也忙得很。”
年轻职员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内部消息的意味：“可不是嘛，竹下先生。特高课的松本调查官不知道在查什么，调阅了好多部门的旧档案，特别是后勤和物资相关的。我们课长最重规矩，坚持要他们按流程来，手续不全一概不接待，为此好像还和松本调查官的人起了点小争执。”
丁陌心中了然。山田课长那个刻板守旧的老官僚，他维护的不是丁陌，而是他总务课的权威和不容破坏的“规矩”。但客观上，这种对规则的坚守，成了渡边拖延战术的天然盟友，也间接帮助丁陌分散了压力。
“原来如此，按规矩办事就好，辛苦你们了。”丁陌客气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他达到了两个目的：第一，确认了总务课这个非核心节点，也在无形中起到了阻碍调查的作用；第二，他释放了一个微妙的信号——他“竹下贤二”并非对馆内的风波一无所知，而是在冷静地关注着。
这个信号，会通过总务课那个年轻职员的嘴，或多或少地传递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沉寂下来，如同一个耐心的钓者，观察着水面的浮漂。
上午平静地过去。丁陌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参加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甚至在走廊里偶遇武藤课长时，还能神色如常地讨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工作。他表现得越是正常，落在暗处观察者眼中，就越是无懈可击。
午后，阳光有些慵懒。丁陌正准备小憩片刻，内部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渡边。
“竹下君，”渡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少了之前的慌乱，多了几分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有个情况，觉得应该跟您通个气。”
“请讲。”
“松本调查官那边，好像碰钉子了。”渡边说道，“她似乎对调查进度非常不满，上午直接去找了武藤课长，要求授权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包括……约谈部分相关人员。”
丁陌的心微微一提。约谈，意味着面对面的交锋，风险极大。
“课长怎么说？”他问。
“课长没立刻答应。”渡边的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听说，课长认为目前的调查已经影响了馆内的正常运作，特别是后勤保障和部分对外联络工作。而且，课长好像提到，没有确凿证据就大规模约谈帝国精英，容易动摇人心，影响士气。”渡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都是我听到的一些风声。”
丁陌立刻明白了。武藤的不满，不仅仅是因为调查进展缓慢，更可能是因为调查本身，已经触动了领事馆固有的权力结构和运行秩序，影响到了他武藤一郎的权威和面子。渡边等人制造的“麻烦”，成功地将松本的调查，从单纯的追查内鬼，引向了破坏日常运作、挑战武藤权威的层面。
这张网的自发抵抗，无形中撬动了更高层面的力量来制衡松本！
“课长考虑得周全。”丁陌顺着话头说了一句，语气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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