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听了马氏那番话,久久无言。原来王炳生性温吞,仕途数十载,心中两大忌惮:上惧君威,下怕妻言。此刻虽觉马氏言语刺耳,心中几分不快,嘴上却不敢分辩,只是长叹一声,转身吩咐侍环奉茶。
二人对坐饮茶,气氛凝滞。马氏抿了口茶,打量着夫君面色,忽然冷笑一声:“老爷今儿怎的这般痴呆模样?一杯茶喝了两盏,半句话都不肯回,怕不是怪着我方才所言?”
王炳微微摇头,低声道:“怎敢怪夫人?只因朝中命案牵扯极深,确实难断。”
“既然不怪妾身,那就听我劝一句。”马氏目光一凝,语气也沉下来,“你现在若还犹豫不决,只怕要栽个大跟头。”
王炳叹了口气:“夫人还有什么话,请尽说便是。”
马氏放下茶盏,缓缓道:“你身居刑部尚书,往日所断何止千案?但这等内廷风波,却是千钧担子。如今郭槐已被拿下,包拯只需一句话,便要你审清狸猫换主的旧案。你若认真盘问,只是成全了他一句‘王兄辛苦’,自己却落得两宫太后记恨在心,何苦来哉?”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已领旨,卸责不得,那就装个样子便罢。升堂几次,作出审讯之状,最后上奏‘查无实证’,一切听圣裁。包拯要追,你自言审无所获;两宫太后若问,你亦言守成不越矩。如此一来,上下都好交代。”
王炳轻声反驳:“夫人,这若真是李太后冤魂哀诉,圣上母子天伦重聚,岂非一桩千古佳话?我若明断此案,虽不得封侯拜爵,名留青史足矣。”
“名?”马氏冷笑,“你只看那破窑妇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也就包拯信她。若她真是李宸妃,那十八年来为何忍辱负重,不告不诉?再说世上官员成百上千,为何偏偏只有包拯管得这档事?他不是忠臣,是痴人。”
王炳默然。马氏又逼近几分,语声低沉道:“你倒不想想刘太后、狄太后,她们威权如山,难道会容你将她们送上罪案之席?你今日若惹祸,不只是你一个人,妾身也要跟着受辱。我不等别人折辱,倒不如自己了断。”
说罢,她骤然起身,手中茶盏猛地一抛,发出清脆之响,竟作势要撞墙。王炳脸色大变,连忙起身拉住,大惊道:“夫人,你不可如此轻生!”
马氏泪水长流,挣扎道:“妾身这一条命,本就连着老爷。你若偏要与权势为敌,我活着也是拖累,不如早些了断,免得受辱。”
王炳被她缠住,只得软声安抚,一边替她理鬓正冠,如同对神祗膜拜。心中一片凄惶,无奈之下,那本来坚定的铁石之心,终被妻子的哭声与狠劲搅成一滩软泥。
他低声叹道:“夫人,你心思缜密,口齿犀利,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此案既已领办,总得有个章程。”
马氏立刻收了泪意,扶着他坐回榻上,语气已缓和下来:“老爷只需依我所计,虚审数日,装装样子,然后以‘供词含糊、证据不足’为辞奏报天子。郭槐可暂保性命,两宫太后也会私下记你一功。你且放手依我安排,保你不但无事,反得重用。”
王炳看着她神色自信,只得一叹:“也罢,也罢……夫人心机果然胜我,下官愿听从。”
马氏喜形于色,亲自起身为他整衣理冠:“老爷你能听我之计,包拯再有手段,也不过是孤臣一人。等两宫一动心,早晚是你登高之日。”
两人对坐谈笑,待侍环奉上夜宴,夫妻举盏言欢,说尽审案之计,只是这满室灯火欢颜之中,谁也不知,暗夜之外,冤魂未散,天理未昭。
夜色沉沉,寒气侵骨,王刑部府中灯火尚明。少顷,有家丁匆匆进报,说是宫中王恩公公带着两名小内监,奉太后娘娘密旨前来。王炳闻言一惊,立刻整衣出堂迎接,将人引至私衙,屏退左右,恭敬接过密诏细读。
那密旨写得极是婉转,字里行间却杀机毕露。其意不过一句话:若能审得郭槐并无狸猫换主之事,将罪责反推于包拯,太后便厚赐金珠,另许高官大爵;若是抗旨不从,任包拯深查旧案,便将王炳一并治罪,毫不姑宽。王炳看罢,心头顿觉沉重,但终究还是收下了太后赏赐的金珠宝物,当即吩咐两名内监先回宫复命,只留王恩一人,他低声说道:“公公回禀太后,下官心中已有成算,必不负重托。”
王恩大喜,拱手道:“王大人高义,太后自会铭感于心。金珠乃小事,太后还曾言,日后必有王公之位可候。”
王炳一面赔笑一面送客。回到内堂,他命人将太后所赐赤金五十锭、明珠三百颗一一点清,命家丁抬入后堂,亲自告诉夫人马氏。马氏闻讯,喜得合不拢嘴,笑道:“老爷!妾早劝你休要为这无凭白事操心,如今你总该明白了。你若依你那迂腐主见,只怕此时满门早已不保,哪还得这大富贵?”
王炳点头附和,脸上也难掩喜色。他放下戒心,吩咐道:“这些赏物先收妥了。”马氏亲自安排,转头又说道:“老爷,我还有一事相告。九千岁贵为天家权臣,岂可囚于冷牢?理应速速请至私衙,安置款待一番,既是情分,也显得你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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