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站在帘外，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她没立刻进来，只是隔着布帘看着里面的人。林青坐在蒲团上，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划动，像是在空中画什么东西。他的呼吸很轻，节奏稳定，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但林青还是睁开了眼。他看见是她，眉头微微松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雨把碗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坐到了他对面的蒲团上。两人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不远不近。
“你还没休息？”她问。
林青摇头：“刚练完一遍，想再过几遍口诀。”
“那也得吃点东西。”小雨端起碗递过去，“熬了两个时辰，加了黄芪和当归，补气的。”
林青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放下。
“谢谢。”他说。
小雨盯着他手上的伤。左手掌心有一圈焦黑的痕迹，边缘泛红，像是被火燎过。那是昨晚进铜鼎时留下的。
“疼吗？”她问。
“已经不疼了。”
“可我看你在抖。”
林青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确实在轻微颤动，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把手收回来，藏到袖子里。
“没事，刚才是画符太集中，肌肉绷久了会这样。”
小雨没接话。她低头看着空碗，手指绕着碗沿转了一圈又一圈。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听说你要再去武当。”
林青点头：“有这个打算。”
“就你自己去？”
“陈玄会跟我一起。”
“那边危险你知道吧？上次你从西山回来，三天都没下床。”
“那次是因为引雷符反噬，现在有了新法门，不会那么莽了。”
小雨抬头看他：“可我还是怕。”
林青没说话。
她声音低下来：“我不是不信你能行。我是怕……怕你非得把自己逼到绝路上才肯回头。你总说为了别人，可你有没有想过，这里还有人等着你回来吃饭？”
林青看着她。
她的脸没什么表情，但眼睛有点湿。不是要哭，就是那种强忍着不让情绪冒出来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铜鼎里看到的画面。那些死在据点里的人，脸上带着恐惧，也有解脱。其中一个年轻执事回头看他，嘴一张一合，没发出声音。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扛住了。
但现在坐在蒲团上，听小雨说这句话，心里突然压了块石头。
他开口：“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你去？”
“因为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谁？”
“那个‘持铃者’。”
小雨皱眉：“你是说《幽烛录》上写的那个人？”
“嗯。他们要在月圆之夜唤醒一个东西，地点就在武当后山。如果没人拦，到时候不只是死几个人的事。”
“那就让别人去查，调一批人手不行吗？”
“这事儿不能拖。线索只有我现在最清楚，而且‘镇魂引’对阴气特别敏感，我能提前察觉异常。”
小雨咬住嘴唇：“所以你就一定要冲在前面？”
林青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我不是不怕死。我是怕活着却救不了人。”
小雨猛地抬头。
“以前我觉得只要躲得好，活得久就行。可后来发现，有些事你不做，就会一直有人受害。杭州商会那个执事，他跪着求我放过他，说家里还有娘要养。我没信，觉得他是装的。结果据点炸了，他没跑出来。”
他停了一下。
“我现在闭眼还能看见他。我不是后悔杀他，我是后悔没多问一句。”
小雨的声音有点抖：“所以你现在就要替所有人扛？”
“我不替，谁替？”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炉子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跳出来，落在地上灭了。
小雨低下头，手指抠着蒲团的边角，把布料捏出一道褶。
很久以后，她轻声说：“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次遇到危险，先想着活下来。别一上来就想救人，把自己搭进去。”
林青看着她。
她没抬头，但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像是终于把话说出口后的放松。
他慢慢点头：“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
“说话算数？”
“算数。”
小雨这才抬眼看他。她的眼角有点红，但嘴角往上弯了弯。
“那这汤你得喝完。”
林青拿过碗，把剩下的热汤一口喝尽。
她接过空碗，抱着站起来。走到帘子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还在这儿？”她回头问。
“嗯，在参悟符印。”
“别坐太久，伤气血。”
“知道了。”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外。
林青坐着没动。
屋里只剩他一个人，炭火越来越弱，屋角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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