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九年的秋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些,也似乎更萧瑟一些。建康宫城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清晨寡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预示着这个冬天不会太平静。养济新政推行数年,帝国上下似乎正沐浴在“仁政”所带来的暖阳与赞誉之下,然而,在这片升平景象之下,一股混合着不满、怨恨与恐惧的暗流,已然开始在一些角落里涌动、汇聚。
宣德殿内,常朝的气氛因一份奏报而显得有些凝重。刚刚从陇西及关中部分地区巡查归来的御史中丞周玘,手持玉笏,正沉声禀报着沿途见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刚正,但内容却让许多官员皱起了眉头。
“……陛下,养济院在各州郡铺开,惠泽万民,彰显仁德,此乃不世之功,臣亦深感钦佩。”周玘先定了基调,随即话锋一转,如同利刃出鞘,“然,臣沿途所见,细察暗访,亦有不谐之音,甚至弊病渐生,不可不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群臣,继续道:“部分州郡官吏,为迎合上意,急于在考功簿上添彩,往往急于求成,执行章程走样。或将一些本有亲属、且亲属并非无力赡养之老弱,亦强行收入养济院,以致民间颇有‘夺人子女,离散骨肉’之怨言,认为朝廷干涉过多,坏了人伦孝道。更有甚者,个别胥吏借此敲诈勒索,暗示百姓若不想家中老人被‘请’入养济院,则需缴纳所谓的‘免役钱’或‘孝敬钱’,百姓敢怒不敢言,反伤陛下仁德之名!”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此外,江南某些富庶之地,如吴郡、会稽,养济院规模宏大,竞相攀比,设施奢华,雕梁画栋,远超实际所需,且有地方官员暗示乃至变相强迫富户‘乐捐’,几近摊派,商贾啧有烦言,怨气暗生,恐非长久之计,亦易滋生腐败!”
周玘的奏报,像一块巨大的冰块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支持新政的官员面露不豫之色,认为周玘这是吹毛求疵,危言耸听,故意给盛世抹黑;而原本就对新政持保留态度的官员,则纷纷侧目,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如此”。
户部尚书趁机出列,语气沉重:“陛下,周御史所言,绝非孤例。臣近日亦接到多地文书,养济院岁耗日增,许多地方财政已渐感吃力,甚至有挪用其他款项以填补缺口者。若不加节制,规范管理,恐如当初朝议所忧,成为拖累国库之沉重负担。且管理不善,滋生腐败,胥吏借机肥私,反伤陛下仁德之名,辜负朝廷一片苦心啊!臣恳请陛下下旨,严查各地养济院运作,厘清账目,惩处害群之马!”
一场关于养济新政弊端的争论,眼看就要在朝堂之上爆发。一些官员已经蠢蠢欲动,准备附议或反驳。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的王猛,此刻缓缓睁开眼,他并未直接回应双方的争论,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日渐沉稳的太子冉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太子殿下近日协理京兆府,兼管养济院总筹事宜,深入实际,不知对周御史所奏之事,有何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冉智身上。这位经过数年历练的太子,眉宇间已褪尽青涩,多了几分坚毅与从容。他先向御座上的父皇和王猛行礼,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清朗,条理清晰:
“周御史明察秋毫,恪尽职守,所奏之事,儿臣在京畿协助管理时亦有所闻,确需警惕,绝非空穴来风。然,儿臣以为,此非新政之本过,乃执行之偏颇与管理之疏漏,是好事在推行中遇到的必然问题。”
他首先肯定了问题的存在,随即分析道:“《抚恤孤寡条例》明确规定收养对象,地方官员执行走样,或为追求政绩数字,或存畏难塞责之心,或甚至借此谋取私利,此乃吏治问题,当加强监察,明定罚则,严惩不法,而非因噎废食,质疑新政本身。至于江南某些地区奢靡之风,更需朝廷明令规范养济院建制标准,倡导俭朴务实,将有限钱粮真正用于抚恤之需,而非营建楼堂馆舍,徒增虚耗。儿臣已命京兆府着手制定更细化的管理细则,严控开支。”
冉智顿了顿,目光扫过刚才发言的户部尚书,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至于财政压力,儿臣与张尚书探讨过,格物院新近改良的织机,效率提升数倍,若能选择合适地区,在各大养济院工坊推广,其产出不仅能逐步满足院内部分衣物、布品需求,甚至可略有盈余,反哺院内用度。开源与节流并重,严管与疏导结合,方可持久。不能因见树叶摇动,便疑心整片森林。”
他的发言,既有对问题的正视,不回避不护短,又有清晰的解决思路,既维护了新政“仁政爱民”的大方向,又指出了改进的具体路径,显得公允、务实而富有建设性。连原本想借机发难的官员,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驳斥理由,只能沉默。
冉闵高坐其上,将儿子的表现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王猛:“景略,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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