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老泪纵横:“此图,本是祖传之秘,赖以谋生,从不示人,纵是亲朋至交,亦不轻易泄露。然则,小老儿活了六十多年,历经晋室数帝,所见唯有门阀倾轧,官吏贪腐,何曾真有人将我等升斗小民之疾苦放在心上?今日见陛下真心垂询,体恤民情,更有混一华夏、使天下太平之宏愿……小老儿愿将此图献于陛下!只盼陛下早日平定江南,使这万里长江,真正成为护佑我华夏生灵的平安之江,通达之江,而非割裂南北、徒惹战乱的血火之江!”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王猛平静的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这份《江道暗礁图》的价值,无可估量!它对于水军航行、作战,尤其是选择登陆地点、规避水下风险、利用水文条件,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战略意义,在某些方面,甚至胜过千万雄兵!这无异于将长江天险的一部分秘密,亲手交到了冉闵手中!
冉闵肃然起身,绕过桌案,快步上前,并未让内侍转递,而是亲自用双手,庄重地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承载着一个渔民家族数十年心血乃至生命的图卷。他能感受到羊皮纸那古老而粗糙的质感,以及陈老丈那双因常年拉网、布满老茧的手上传来的微颤。
老丈……冉闵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动容,“此图,胜过千金!乃无价之宝!朕,代大魏将士,代未来无数可能因它而免于触礁沉船、葬身鱼腹的生灵,谢过老丈深明大义!”
他捧着这卷珍贵的图卷,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被这一幕震撼的乡绅百姓,朗声道,声音如同洪钟,在江面上传开:“老丈之言,‘平安之江,非战乱之江’!此亦朕之心愿!朕在此立誓,必当扫平割据,统一寰宇,使长江内外,大江南北,皆为我华夏乐土!使尔等子孙,永享太平!凡有功于国、有惠于民者,无论出身,朕必不相负!”
万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充满了激动与认同。紧接着,甲板上所有前来参见的父老乡绅,乃至周围护卫的、见证了全过程的船上将士,都发自内心地、山呼海啸般高呼起来:万岁!万岁!万岁!
声浪直冲云霄,在京口的江面上久久回荡,仿佛连江水都为之震颤。
这次端午召见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陈老丈献图之事,迅速在京口及周边地区传为美谈,并通过各种渠道,向更远的江南地域扩散。百姓们看到,北方的皇帝并非想象中的不近人情,也能倾听民间声音,体恤百姓疾苦,并且迅速做出回应。对比江东门阀的腐朽、漠然与盘剥,冉魏政权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具包容性、进取心和务实精神的气象。
市井之间,茶馆酒肆,开始悄然流传关于冉闵在北方均田、轻徭薄赋的种种传闻(其中不乏王猛派人刻意引导,但也夹杂着真实的信息),虽然这些政策尚未在此地全面推行,但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许多原本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的百姓,心态开始悄然转变。
听说了吗?北边皇帝说了,以后过江做生意,不用那么多税卡刁难了?陈老丈那宝贝图都献出去了,看来这冉皇帝,或许真是条能带来太平的真龙?
管他谁当皇帝,是汉是胡?能让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吃饱穿暖,不用提心吊胆怕打仗,那就是好皇帝!
是啊,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什么时候管过咱们死活?
民心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京口练兵的背后,是一场无声却至关重要的民心争夺战。而端午楼船上的那一幕,那卷沉甸甸的羊皮地图,那掷地有声的誓言,无疑为冉魏政权赢得了极其宝贵的一分。江东统治的根基,在江北的京口,已经开始松动,并且这裂痕,正随着江风和流言,不断向江南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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