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猛在侍卫的护卫下,再次出现在了贡院门口的高台上。他面色平静无波,看着下面骚动的人群,并未立即出声呵斥。等那世家子喊得声嘶力竭,他才缓缓抬手。
随着他的手势,十名壮硕如塔的军士,抬着五口沉重无比、贴着封条的大木箱,步履沉稳地走到了高台前方,“咚”地一声沉重地放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王猛示意军士当众撕去封条,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正是本次科举所有上榜进士的原始考卷(已去除糊名)!墨迹犹新,笔迹各异,如同赤裸的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诸位!静!”王猛清朗的声音,借助内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质疑,“陛下有旨:为示科举之至公,取士之透明,本次所有上榜进士之原始考卷,皆公示于此!任何人,无论身份,皆可上前查阅、质疑、比较!看看这榜单,是否名副其实,是否公正无私!”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人们如同潮水般蜂拥而上,争相翻阅那些墨迹犹新的试卷,寻找着那些争议的名字。他们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慕容翰那篇论证“华夷之辨在礼义”的雄文,读到其中对文明融合的深刻见解和对本族旧俗的理性批判;找到了赫连勃那充满朴素智慧、直指问题核心、提出胡汉互补治国方略的策论;找到了陈望那字字泣血、感人肺腑、论述民生疾苦与对公平极度渴望的试卷……
当大多数心存疑虑的人,亲眼看到这些试卷上展现出的真才实学、深刻见识和真挚情感时,大多数的质疑声,渐渐地消失了,转而化为惊叹和佩服。一个须发皆白、显然是宿儒的老者,抚摸着慕容翰的试卷,感受着那笔墨间的力量,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此文见识之深,胸襟之广,已远超许多皓首穷经、却固守门户之见的迂腐之辈。不固守陈规,不囿于族群,敢于直面时弊,倡言大道,这才是真正的经世之学!陛下开此科举,实乃国家之幸,苍生之福也!”
然而,风波的平息,并未意味着所有隔阂的消失。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傲慢,不会因一纸皇榜和公开的试卷就彻底烟消云散。
当晚,慕容翰寄居的、靠近西市的客栈外,就被人投掷了石块,窗户纸被砸破,冷风嗖嗖灌入,伴随着几声充满恶意的、躲在黑暗里的咒骂:“鲜卑叛徒!卖族求荣的狗东西!滚出长安!这里不欢迎你!”
慕容翰独自坐在灯下,对着那份代表着无上荣耀、却似乎也带来了无尽麻烦的进士榜文,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苦涩与迷茫。金榜题名的喜悦,被这现实冰冷的敌意和孤立冲击得七零八落。自己选择的这条融入之路,这条以文墨进身之路,真的对吗?为何如此艰难?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慕容翰警惕地抬头,手按上了父亲给的那柄佩刀,却见进来的是那个在考场上与他邻座、同样金榜题名、位列乙榜二十二位的匈奴青年赫连勃。
赫连勃手里提着一囊烈性的马奶酒,脸上带着草原人特有的、憨厚而真诚的笑容,眼神明亮。他汉语说得还很不流利,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词,“恭……喜……”,见慕容翰没完全明白他那古怪的口音,便干脆不再费力说话,只是将酒囊递了过去,然后指了指慕容翰桌上放着的、作为夜宵的半块干硬胡饼。
慕容翰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接过那囊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酒,也将胡饼掰了一半,递给赫连勃。
两人语言不通,种族不同,背景各异,此刻却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就着昏暗摇曳的灯火,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辛辣的马奶酒和硬邦邦的胡饼,然后用生硬的汉语、笨拙的手势,以及书写在纸上的简单文字,艰难而又热烈地交流起来,谈论着各自的抱负,对未来的憧憬,对朝廷新政的看法,对今日放榜风波的感慨……这一刻,文化的隔阂、族群的差异、外界的敌意,似乎在这简陋而温暖的客房里,被这最质朴的、源于共同经历和处境的理解与交流所消融。他们不再是鲜卑人与匈奴人,而是两个刚刚通过努力改变命运、试图在新朝找到自身位置的年轻进士。
这样的场景,在放榜之后的长安各处,以不同的形式上演着。落榜者中,也不乏令人动容的故事。一个名叫姚苌的氐族青年,虽然遗憾落榜,但他并未气馁沉沦,反而连夜将自己备考的心得、遇到的难点、学习的方法以及对于胡汉文化差异的理解,整理成册,命名为《科举备考指南》,声称要带回去,帮助更多族中子弟读书学习,争取下一次能够金榜题名,融入这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
科举,不仅仅是一场考试,一个榜单。它更像一股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和改变着这片土地上人们固有的观念、生存方式与社会结构,孕育着一个虽然充满磕绊、但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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