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二年(冉魏永兴三四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绵密一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扯碎了的云絮,无声地覆盖了邺城巍峨的宫阙。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飞檐斗角在雪幕中勾勒出静默而庄严的轮廓,整座皇城仿佛沉浸在一片纯净而肃穆的氛围中。皇宫深处,用以议事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渗入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君臣之间那股因西方骤变而凝重的气息。
冉闵负手立于暖阁窗前,目光穿透糊着蝉翼纱的窗棂,落在庭院中那株于冰雪中孤傲绽放的腊梅上。这是王谦生前最喜爱的花,去岁特意命人从其幽州旧居移栽至此。金黄色的花瓣薄如蝉翼,质地温润如玉,在冰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幽香暗浮,沁人心脾,为这肃杀的冬日带来一丝倔强的生机。那凌寒独自开、风骨铮铮的姿态,总让他想起那位玉碎幽燕、以死明志的忠臣。每当心绪不宁或面临重大抉择时,他总会在此驻足片刻,仿佛能从这清冷的梅香中,汲取一丝故人般的冷静、坚韧与力量。
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暖阁的宁静。太尉李农踏雪而来,肩头、官帽上还沾着未及拂去的雪花,带来一身外面的寒气。他的脸色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一般,带着化不开的凝重,眉头紧锁。
“陛下,关中六百里加急。”李农的声音低沉,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代表最紧急军情的染血羽毛、封漆严密的军报。那竹筒本身,似乎都带着来自西疆的风尘与紧迫。
冉闵缓缓转身,接过军报,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竹筒,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沉稳地拆开火漆,展开绢书,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纵然以他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定力,握着军报的手指也不由得微微一顿,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军报上的消息,简短却石破天惊:略阳氐族首领苻健,在长安正式称帝,建国号“大秦”,改元“皇始”。
“苻健……?”冉闵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眸中瞬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和千里雪原,直射向那遥远的西京长安,“那个苻洪之子?他,哪来的底气?竟敢如此!”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苻健。两年多前,慕容恪南下时,其父苻洪审时度势,遣子苻健、侄苻雄前来犒军示好,最终率略阳氐氏归附大魏,受封略阳公。苻健、苻雄因其勇武,被留在他军中效力了一段时间,表现尚可,他也曾亲自指点其武艺兵法。后来因关中局势不稳,苻洪年老多病,他便准许苻健返回略阳协助其父,镇守一方。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苻洪病逝的消息刚刚确认不过数月,尸骨未寒,苻健就迫不及待地扯起了反旗,甚至敢悍然称帝!这无异于对冉闵权威的公然挑衅,对魏国西陲安全的巨大威胁!
李农上前一步,指着暖阁中央那巨大沙盘上关中区域的位置,沉声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陛下,据多方情报汇总,苻健之所以如此猖狂,一是凭借其父苻洪多年经营积累的部众实力,控弦数万,根基颇深;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得到了羌族首领姚弋仲的全力支持!姚弋仲拥兵数万,盘踞陇山一带,其女嫁与苻健为妻,两家已然结为姻亲,狼狈为奸!”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城上,然后沿着渭水滑动,语气愈发沉重:“更麻烦的是,苻健为了巩固防线,抵御可能来自东面的我大魏压力,竟悍然下令掘开了渭水南岸的堤坝渠口!致使下游华阴、郑县、渭南三县大片良田、村庄被淹,时值寒冬,百姓流离失所,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掘渭水?!”冉闵的眼神瞬间冰冷如这窗外的积雪,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渭水乃是关中命脉,八百里秦川的沃野赖其滋养。掘水灌地,看似能制造防御屏障,迟滞敌军行动,实则是竭泽而渔,自毁根基!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短视,更是对这片土地上无数生灵的极度漠视与残忍!苻健此举,已失民心,其所谓“大秦”,不过是一群割地自娱、残民以逞的匪类!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带来一丝暖意,但冉闵的目光却越来越冷,仿佛凝结了来自塞外的寒冰。他想起两年多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节,王谦缠绵病榻,自知时日无多,仍强撑精神,用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为他分析天下大势。那时,王谦的目光也曾久久停留在关中,声音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深深的忧虑:
“陛下……关中,四塞之地,形胜甲于天下。周以此兴,秦以此霸,汉以此强。表里山河,金城千里,实乃帝王之业也……若……若此等形胜之地,为胡虏所据,则如利剑悬于中原之顶,铁蹄朝发夕至,我河北、河南之地,永无宁日矣……陛下他日若有余力,定要……定要早图之……绝不可使其坐大……”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而王谦生前最担忧的事情,正在以这样一种令人愤慨的方式变成现实。苻健据长安称帝,联合羌族姚弋仲,掘水祸民,已然成了悬在大魏西疆的一把毒刃,更是对冉闵权威和魏国国策的公然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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