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翊善坊,东北角一僻静宅院。
近来意气风发的牛仙童正与人推杯换盏。
他自从在幽州逃过一劫,并成功揭发张守珪之罪责后,圣眷愈隆。
在内侍省的地位不光直逼杨、高两位首领,甚至外朝也不少高官前来巴结。
一般级别的官员牛公当然是看不上的。
他可是扳倒一方节度的人。
但今天这位可不一般,必须要见。
甚至在饮宴之时,屁股没有坐全,酒盏也要落低,收起连日来的倨傲之态,谦逊有礼。
只因今日请他的人是萧嵩。
忠王进位太子以后,在张九龄之前已位列中书令的萧公,当即被封为太子太师。
一是其资历老。
萧嵩出身名门,乃梁武帝萧衍七世孙。
早年被五王之一,桓臣范之兄桓彦范看中,提携有加,与陆象先还是连襟,属从龙功臣序列。
二是其功劳大。
节度河西,屡破吐蕃。
更厉害的是,其当年节度幕府之中人才济济,先后有裴宽、郭虚己、牛仙客,甚至还提拔了张守珪。
这些人都是在河西大放异彩,逐渐进入李隆基的视野。
有的节度一方,有的入阁拜相,最差的也是一部尚书,或河南尹这样的重臣。
这也就是为什么,曾经身为“忠王友”的皇甫惟明,一外放就是顶替崔希逸成为河西节度使。
河西帮太强大了。
虽然出了牛仙客这样的叛徒,张守珪也废了,但其根基还在。
只要善加利用,皇甫惟明使相可期。
正因如此。
李林甫对萧嵩极为忌惮,再加上其太子太师的身份,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而他本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张守珪事发之后,因怕受到牵连,萧嵩便做了种种补救措施。
拉拢如今大红大紫的牛仙童就是其中之一。
首先是酬谢牛内侍没有把此事扩大,将火烧到他的身上。
另外就是萧嵩也希望在内廷找一奥援,以免被宫中什么人暗算,还浑然不知。
踩着宵禁最后几声鼓点,牛仙童微醺而归。
怀中还揣着刚才萧家管事递来的几张地契。
太子太师出手果然不凡。
第一次见面就是城外几处庄子。
可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其饮宴的消息就被送到了平康坊。
李林甫早就遣心腹盯紧了萧嵩。
他深知光靠张守珪之事,并不能扳倒这个政敌。
而结交得宠内侍,却是犯了大忌。
他冷笑一声,吩咐道:“将此事递于宫中,让别人替咱们料理一番。”
“喏!”
而此时李隆基刚从梨园回来。
忽见高力士脸上隐有泪痕,略一沉吟便道:“是近日岭南之事,让大将军思念故乡了?”
他知道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贴身内侍,在洛阳龙门专门供奉了一洞佛窟。
一者悼念已逝去的父母及族亲。
二来也是为祖地乡民祈福。
礼佛甚恭。
而现在岭南大战又起,李隆基以为他是怕祸及其亲族。
高力士慌忙擦拭泪痕,正要答话,却被李隆基止住:“朕知道,你们岭南冯氏过去这些年受委屈了,听说族人都流落琼州了?是不成个样子,这样吧,战事一停,就让你冯氏迁回祖地好了,邕州或容州都可。”
高大将军躬身回道:“多谢圣人恩典!但老奴已是净身入宫之人,岭南......来往的也不多了,之所以有此窘态,主要还是见了奴小时候爱吃的水果,想起阿耶阿娘......”
话未说完,又现哭腔。
李隆基以手扶其背:“难为你了!不过朕有些好奇,是什么水果竟然能让大将军垂泪不止,你在我身边数十年,朕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伤心。”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冯氏族亲让人送过来的鲜荔枝,老奴已命人送入宫中。”
李隆基一听,神色一震:“鲜荔枝?朕没听错吧?”
高力士笑道:“老奴哪敢欺君?”
“快取来让朕尝尝!”
圣人如此激动,倒是让他略微有些奇怪,往日各地送上来的贡品瓜果,也没见皇帝有多少兴趣。
稍顷。
还带着枝丫的火红荔枝送到。
李隆基亲手剥开放入口中。
鲜甜多汁,入口即化。
果是人间圣品。
“哈哈哈哈~好!快去送些到玄英观。”
圣人显得有些兴奋:“杨太真前几天还跟朕叨念荔枝,现有了此物,正好给她一个惊喜。”
珍果难得,但更难的是博美人一笑。
李隆基又看向高力士道:“汉武帝当年征服南越,求鲜荔枝而不得,甚至挖了荔枝树回来,却早早在路上枯死了,你冯氏有何方法得此鲜物?”
“也没甚神奇,听说他们并不是整根挖掉,而是只取枝干,植入盆栽,这样可保鲜十日左右,与其一同运送的还有芭蕉树,待十日一过,将荔枝枝丫从盆栽取出,以刀剖芭蕉树干,将其插入,吸取汁水,则又能保鲜五至七日,最后再辅以玄冰,这才能新鲜来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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