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承安已经爬上一块树根,兴致勃勃地问:“后来呢?祖母是不是变成了仙女?”
林清轩笑出声:“是啊,她变成了祖父的仙女。”
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林承安在树下发现一窝蚂蚁,趴在地上看了半晌,忽然抬头问:“祖父,你小时候也看蚂蚁吗?”
“看啊。”林清轩在他身边蹲下,“不过祖父小时候看的蚂蚁,是在京城府邸的花园里。那里的蚂蚁窝边,常常掉着糕点屑。”
“京城也有蚂蚁?”
“哪里都有蚂蚁。”林清轩拾起一根草茎,轻轻拨动蚁群,“就像哪里都有穷人富人,有好人坏人。蚂蚁不分糕点屑是来自富贵人家还是贫寒灶台,它们只知道搬运食物,养活一窝子子孙孙。”
林承安盯着忙碌的蚁群,小脸严肃:“它们很辛苦。”
“是啊,很辛苦。”林清轩望向远方桑林,“但你看这片桑树,它们每年春天发芽,夏天长叶,秋天落叶,冬天休眠。年复一年,不问人间是非,只做好一棵树的本分。人若能像树一样,守好自己的根本,哪怕世道再变,也能找到活路。”
孩子未必全懂,却认真点了点头。
午后,林承安发现了更大的乐趣——鸡舍。他追着母鸡满院子跑,最后被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反追,吓得躲到林清轩身后。阿桑从屋里出来,撒了一把谷子,鸡群顿时安静下来啄食。
“祖母好厉害!”孩子满眼崇拜。
阿桑笑着摸摸他的头:“不是祖母厉害,是知道它们要什么。鸡要食,蚕要叶,人要活路——世间道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林念桑在廊下看着这一幕,轻声对走过来的林清轩说:“爹,我从未见您和娘这样开怀过。”
林清轩望着与鸡群和解、正小心翼翼试图抚摸小鸡的孙儿,缓缓道:“人活一世,年轻时为理想,中年时为责任,到了我这把年纪,就只为看着血脉延续。”他顿了顿,“念桑,你知道这田庄里,最让我心安的是什么声音吗?”
“是什么?”
“是夜里,听见隔壁房里,你和妻儿平稳的呼吸声。”林清轩声音很轻,“这比什么功名利禄都实在。”
第三天,林清轩带孙儿去了田庄的私塾。
说是私塾,其实是三间宽敞的瓦房,里面坐着二十几个庄户人家的孩子,从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老夫子正在教《千字文》,琅琅读书声传出窗外。
林承安扒着窗台往里看,眼睛睁得圆圆的。
“想进去听听吗?”林清轩问。
孩子用力点头。
老夫子见庄主来了,忙要起身行礼,林清轩摆摆手,在后排添了两张凳子。林承安规规矩矩坐着,虽然听不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却和那些农家孩子一样,摇头晃脑跟着念。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围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绸缎的小公子。起初有些拘谨,但林承安从怀里掏出阿桑给的桑葚糖分给大家后,很快就玩成了一片。
一个黝黑健壮的男孩问:“你真是京城来的?”
“嗯。”
“京城有我们这么大的桑树吗?”
林承安想了想:“有树,但不是桑树。京城的树都在花园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不像这里的桑树,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孩子们哄笑起来。那黝黑男孩拍胸脯:“下午我带你去掏鸟窝!我知道哪棵树上有斑鸠!”
林清轩在窗外看着,脸上每道皱纹都舒展开来。他想起自己幼年在林家私塾的情景——那些同窗后来散的散,亡的亡,能在乱世中活到今天的,十不存一。而眼前这些农家孩子,或许一辈子走不出这片土地,但他们会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春种秋收,娶妻生子,在桑树的年轮里过完平静的一生。
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傍晚,掏鸟窝归来的林承安成了小泥猴,手里却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
“祖父,它从窝里掉出来了,我们把它送回去吧?”
林清轩检查了雏鸟,发现翅膀有些擦伤,便道:“先带回家养几天,等它能飞了再放回树上,好不好?”
“好!”孩子眼睛发亮。
阿桑找出一个小竹篮,铺上软布,做了个临时鸟窝。林承安饭也不肯好好吃,隔一会儿就要去看雏鸟是否安好。
夜里,孩子抱着竹篮入睡,梦中还嘟囔着“小鸟快好起来”。
林清轩为他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了许久。烛光摇曳中,孙儿的小脸纯净如初雪。他想,若这世间所有的野心、算计、权谋,都能在这样的睡颜前退散,该有多好。
可惜,人总是要长大,要面对世间的复杂与残酷。
第四日,林承安在书房有了新发现。
林清轩的书房简朴至极,除了满架书籍,便是窗下一张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几卷摊开的书。孩子踮脚抽出一本画册,翻开却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祖父,这些字我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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