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哗然。陈禾气得小脸通红,冲出来道:“凭什么封我们书院!我们又没做坏事!”
“嘿,小崽子还敢顶嘴?”班头扬手欲打。
“差爷。”林清轩侧身护住陈禾,声音依然平和,“敢问差爷,查封书院,是县尊大人的意思,还是……”
“自然是县尊之命!”班头有些不耐烦,“老头,我看你年纪大了,不与你计较。速速让这些人散了,我们贴了封条便走,大家省事。”
林清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差爷可知这宅子的来历?”
“管你什么来历!便是王侯将相的宅子,违了律法照样要封!”
“差爷说得是。”林清轩竟笑了笑,“不过老朽想请差爷稍候片刻,容我取一件东西。取来之后,差爷若仍要封,老朽绝无二话。”
班头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一件旧物,就在后院,不远。”
班头与同伴交换了眼色,挥挥手:“快去快回!”
林清轩转身,阿桑立刻跟上,低声道:“你要取什么?莫非是……”她忽然明白了,“那件东西?”
“嗯。”林清轩点头,“是该让它见见光了。”
二人回到后院厢房。林清轩从床底拖出一只积满灰尘的木箱,打开,层层油布包裹中,露出一块乌木牌匾。他小心拂去灰尘,四个鎏金大字在昏暗中依然有光——“清正廉明”。
这是林家唯一留下的御赐之物。当年抄家时,衙役嫌它笨重不值钱,弃在废墟中。林清轩与阿桑回京后,在杂物堆里发现了它,悄悄运回田庄,一藏就是几十年。
阿桑眼中含泪:“你真要……”
“匾额是死的,字是活的。”林清轩抚摸着那些凸起的金字,“父亲一生,为这四字呕心沥血。今日,就让这四字,为这些孩子们争一条生路罢。”
二人抬着匾额回到前院。班头正等得不耐烦,见他们抬着块旧匾出来,嗤笑道:“老头,你这是要做什么?一块破木头……”
话音未落,林清轩与阿桑将匾额翻转,正面朝上。
阳光正好落在鎏金大字上,刹那间金光流转,那笔力千钧的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匾额右下角,一方小小的御印赫然在目——虽经岁月侵蚀,依然清晰可辨。
班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虽不识字,却认得那是御印。身后的衙役也变了脸色,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是……”
“这是先帝御赐林家的匾额。”林清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林家虽已败落,但这御赐之物,老朽不敢毁弃。今日差爷要封这书院,老朽不敢阻拦。只是这匾额乃御赐,按律,封存御赐之物需有圣旨或刑部批文。敢问差爷,可有批文?”
班头冷汗涔涔。他哪里有什么批文?不过是奉了县尊的密令,来寻个由头查封这书院——真正的原因,是书院收留了太多贫寒子弟,得罪了城中几家私塾,那些私塾背后的东家,与县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我……”
“若无批文,”林清轩向前一步,虽老迈,却自有一种威严,“差爷今日封了这书院,他日若有人问起这御赐匾额的下落,县尊大人恐怕也难以交代。”
班头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并不简单。那匾额、那气度、那言辞,分明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风雨的人。
“老、老先生,”班头的语气软了下来,“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看这样如何?今日我们先回去禀报县尊,这查封之事,容后再议?”
林清轩见好就收:“有劳差爷。”
衙役们匆匆离去,院子里一片寂静。学子们围上来,看着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眼中满是好奇与敬畏。
“山长,这匾……”
“这是过去的事了。”林清轩让赵成几人将匾额抬到正堂,却未悬挂,只是靠墙而立,“匾额再贵重,也是死物。真正重要的,是活生生的人。”他环视着孩子们,“今日之事,你们都看见了。权势如刀,可伤人,亦可护人。但倚仗权势得来的庇护,如同沙上筑塔,终不长久。”
陈禾问:“那什么才长久?”
林清轩指向墙角:“像它一样。”
众人望去,晨光中的苔藓绿意盎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它不曾说话,却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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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县衙再未来人寻衅。反倒是县尊派人送来些许笔墨资助,说是“表彰乡里教化”。林清轩照单全收,转手便分给了最贫寒的学子。
书院的日子恢复了平静。每日寅时,晨钟响起,学子们洒扫庭院、诵读经典;辰时之后,分科学习——有的学农事,在书院后开辟的小田里辨识五谷;有的学算术,跟着请来的老账房拨弄算盘;有的学医理,辨认草药,背诵汤头歌诀。林清轩亲自教授文史,但他讲的史,不是帝王将相的权谋更迭,而是百姓的衣食住行、工匠的巧思妙想、女子的纺织刺绣。他说:“史书是人的故事,不是天子的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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