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风,终究是带着那无形的讯息,越过了天鹰王国的哨岗与城墙。
在三十六村之一的榆树村,一个满脸泥污的孩童,正光着脚丫在田埂上追逐一只蚱蜢,嘴里哼唱着一段刚学会的调子:“戴面具的人走了,黑衣却落进土里。风一吹,雨一浇,田里长出红云袍……”他的声音清脆而无邪,却让不远处歇脚的货郎们听得脊背发凉。
这首毫无来由的童谣,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地里冒了出来,在孩子们之间疯狂流传。
茶摊的棚子下,叶辰端着一碗粗茶,指节轻轻敲击着粗糙的碗沿。
他此刻的身份是一名四处行脚的游方郎中,半旧的青布长衫和背后的药箱让他毫不起眼地融入了这片喧嚣的市井。
他垂着眼帘,看似在品味茶水的苦涩,实则将周围的一切声音尽收耳底。
“老婆子我昨晚做了个怪梦,邪门得很!”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抱着孙儿,压低了声音对邻座的妇人说道,“就梦见咱们村后那片麦田,天还没亮呢,地里头‘嗖’一下,升起来九个亮晃晃的大眼珠子,一圈一圈的,吓死个人!那光一照,好家伙,田里站着乌泱泱上百号人,都穿着黑袍子,看不清脸,就一个个背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邻座的妇人吓得拍了拍胸口:“九个眼珠子?怕不是什么山精鬼怪吧!”
老妪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后怕:“不知道,但那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样。我醒来时,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叶辰将最后一口茶饮尽,在桌上留下几枚铜板,起身默然离去。
他没有回头,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童谣,怪梦……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民间异闻,却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那句“黑衣落进土里”,那个“麦田里升起九枚轮回眼”的梦境,分明是“晓”的符号在被民间的想象力进行二次解构与重塑。
信仰已经脱离了“晓”这个具体的组织实体,像一颗被埋进沃土的种子,开始在普通人的意识中自我繁殖、变异、生根发芽。
这不是命令的传递,而是思想的瘟疫。
他心中一个词语缓缓浮现——“真言潮汐”。
这仅仅是第一波微不足道的回响,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的死火山口,终年不化的冰雪与地底潜藏的熔岩构成了一幅冰火交织的奇景。
一道矫健的身影在灼热的蒸汽与刺骨的寒风中穿行,月咏的黑发被气流吹得狂舞,她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她绕过天鹰王国设立的绝地岗哨,潜入到火山口最深处的地脉节点。
这里是大陆地脉能量最紊乱的交汇点之一。
月咏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剔、寒气逼人的冰晶。
这是昔日“寒镜池”的核心碎片,蕴含着勘破虚妄、映射真实的神秘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将冰晶嵌入地脉节点的一个凹槽内,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冰晶瞬间亮起,一道复杂的能量网络图谱在她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展开。
图谱之上,代表着王国全境的土地上,无数个曾被“晓”的徽记接触过的地点都呈现出黯淡的灰色。
然而,就在月咏催动冰晶的瞬间,图谱的南方,七个原本毫无关联的村落,以及遥远的西方盐道驿站,竟同时浮现出几点微弱却清晰的共鸣光点。
这些光点彼此呼应,仿佛在用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进行着交流。
月咏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明白了,那些被“晓”从瘟疫、饥荒和战乱中救治过的“痛者”,那些曾亲手触摸过黑底红云袍的人们,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口耳相传、互通有无,重构着一个全新的、去中心化的信息网络。
他们不再需要佩恩的命令,不再需要组织的庇护。
他们分享着关于“晓”的记忆,将那些拯救与痛苦的故事,编织成传说。
“不是命令,而是记忆……”月咏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们……成了传说。”
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地脉节点。
冰晶核心应声碎裂,化作漫天冰屑,瞬间被地热蒸发,连同那张能量图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里之外,断崖谷。
小南站在悬崖边缘,冷风吹动着她的衣角。
她的身后,是“晓”仅存的数十名残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决绝。
三天前,她故意制造了一场内乱,放跑了一名早已暗中投靠天鹰王国的叛逃者。
那名叛逃者怀里,揣着一本她亲手伪造的“晓”组织残部名册,以及一个指向“最后据点”的绝密情报。
一名负责侦查的部下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小南大人,一切如您所料。天鹰王国最精锐的密谍团‘鹰眼’,已根据那本假名册,全员进入了西边的废弃矿坑。”
小南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废弃矿坑?
那里除了早已搬空的石头,只有她为这群不速之客准备的盛大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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