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夜间的突发状况,像一根尖锐的冰刺,在顾沉屿自以为坚固的心防上,凿开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缺口。家庭医生那句“忧思过度”,日夜在他耳边回响。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神经质。那些昂贵的补品依旧源源不断,但他不再用命令的语气强迫沈弦服用,只是让佣人默默放在一旁。他撤走了部分明面上的“看守”,给了沈弦在宅邸内更大限度的自由活动空间,虽然大门依旧紧闭。
他甚至开始留意沈弦细微的喜好。比如,他发现沈弦虽然吃得少,但对厨房一位老厨师做的清淡鸡蓉粥会多用几勺;比如,他发现沈弦在阳光好的下午,坐在小书房那架旧钢琴旁时,侧脸的神情会稍微柔和一些。
这些发现让顾沉屿心中涌起一种卑微的欣喜,仿佛窥见了某种秘密。他不动声色地命令厨房,鸡蓉粥成了常备;他让人将小书房的窗帘换成更透光的材质,钢琴也请人仔细调了音。
然而,沈弦依旧是沉默的。他接受了这些细微的改变,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被动地接受着环境的变迁。他的身体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脸色不再那么吓人,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和寂寥,却愈发浓重。
他就像一株失去水源的植物,虽然暂时没有枯萎,却也看不到生长的迹象。
这天夜里,下起了暴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猛烈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顾沉屿被雷声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他掀开被子下床,再次走向沈弦的房间。
这一次,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他有什么理由深夜闯入?以什么身份?
最终,担忧压倒了一切。他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室内。沈弦没有睡,他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对着狂暴的雨夜,单薄的背影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孤寂。
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顾沉屿清晰地看到,沈弦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顾沉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印象中的沈弦,总是平静的,甚至是无畏的。可此刻,这个蜷缩在沙发里的身影,暴露了他深藏的不安和脆弱。
顾沉屿几乎没有思考,他快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睡袍外厚实的羊绒开衫,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披在了沈弦单薄的肩膀上。
沈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温度惊到,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
“吵到你了?”顾沉屿的声音在雷雨的间隙里响起,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沙哑,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图放柔的语调。他站在沙发旁,没有靠得太近,像一个做错了事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
沈弦依旧沉默着,只是将身上那件还带着顾沉屿体温的开衫,轻轻拢紧了一些。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顾沉屿冰冷焦灼的心上。
他没有推开。他甚至……需要这点温度。
顾沉屿喉结滚动,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他是不是害怕打雷,想问他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问他……到底要怎样才会好起来。
可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雨大,别着凉。”
说完,他像是怕听到任何拒绝或冷漠的回应,几乎是狼狈地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甚至忘了拿回自己的开衫。
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雨声依旧。
沈弦缓缓低下头,脸埋进那件质地柔软、充满了顾沉屿身上冷冽又霸道气息的开衫里。黑暗中,无人看见他脸上缓缓勾起的一抹极淡、却带着冷意的弧度。
【宿主,目标人物情绪值出现重大波动!保护欲、怜惜感、悔恨值急剧上升!他对您的态度正在从‘所有物’向‘需要呵护的个体’转变!】小九的声音带着激动。
“暴雨、惊雷、脆弱的身影……”沈弦在心中低语,“再加上一件带有他体温和气息的衣物。足够在他心里种下更深的影子了。”
他不是原主,不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就动摇。但顾沉屿会。这个傲慢的男人,正在被他一手导演的“脆弱”和“依赖”假象,一步步拖入情感的泥沼。
雨还在下,冲刷着这座华丽牢笼的每一寸砖瓦。而牢笼里的两个人,一个在黑暗中无声布局,一个在雷雨中初尝悔恨的苦涩。
那件羊绒开衫,像一个无声的契约,将两颗心在暴风雨夜里,短暂地、扭曲地联系在了一起。只是,一个以为是救赎的开始,另一个却深知,这只是毁灭前,最后的温柔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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