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虚空感,取代了之前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压迫。失去了“容器”那庞大而扭曲的能量场作为无形的支撑骨架,597矿这座早已被掏空、千疮百孔的巨大地下迷宫,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最后的精气神。
内部维持了数十年的、岌岌可危的力学平衡,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再加上之前激烈战斗造成的结构性破坏,以及地壳深处持续不断、蓄势待发的地质应力,这片深埋于山腹的人造绝域,终于开始了它迟来的、也是最后的、无可挽回的崩溃。
轰隆隆——!!!
第一声巨响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从脚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的岩壁深处同时迸发!那声音不再是警告式的闷响,而是毁灭的宣告,是大地张开巨口发出的咆哮。紧接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和持久的剧烈震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条矿道!顶壁上,那些原本就被能量侵蚀得酥松的巨大岩块,此刻纷纷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坠落、砸下,撞击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接连不断的巨响!
支撑了矿道数十年的、粗大的坑木支柱,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声中,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随即在一阵木屑纷飞中轰然断裂!灰尘、碎石、乃至细小的矿石,如同末日暴雨般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模糊了视线,呛人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陈年的腐朽和新生崩塌的辛辣气味。
“走这边!”陈锋的声音在轰鸣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在刚才那地动山摇的瞬间,他的大脑已经与秦思源快速计算出的数据完成了同步。记忆中的旧矿图、秦思源终端上残存的结构扫描碎片、以及对当前震动源和能量残留的感知,三者结合,指向了一条相对稳固的备用通道。那是旧图纸上标注的、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的紧急逃生路线,虽然年代久远,结构未知,但在此刻,它是黑暗中唯一可能指向生机的路径。
“跟我来!”王大力怒吼一声,再次将沉重的装备甩在背上,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一马当先冲在前头。他不再躲避那些较小的落石,而是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拳头,甚至是用肩膀,硬生生撞开、顶开挡路的障碍物和已经变形的金属残骸。张岩和秦思源一左一右,几乎是架起了林晏。
林晏虽然得到了无数亡魂的集体祝福,但体力和精神力巨大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他的脚步依旧虚浮。陈峰持枪断后,他手中的武器不再指向任何活物,而是不断精准地点射,击碎那些从头顶坠落、足以对队友造成致命威胁的较大石块。子弹撞击在岩石上迸发出的火花,在昏暗、烟尘弥漫的通道里短暂闪烁,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余光。
这条逃亡之路,比他们进来时要凶险何止十倍。身后的矿道,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成段成段地塌陷、消失,黑暗如同拥有实质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他们刚刚踏过的土地。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密的、带有硫磺和矿石粉末的烟尘,从后方紧追不舍,不仅呛得人几乎窒息,更灼烧着呼吸道和暴露的皮肤。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坚实的依托,它如同暴风雨中的甲板,剧烈地起伏、摇晃,让人难以保持平衡,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死亡赛跑。
“快点!再快点!后面全塌了!”王大力在前方不断咆哮,他的战术服多处撕裂,手臂上被一块崩飞的尖锐碎石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用宽阔的后背为后面的队友开辟着通道。
林晏被两人架着,努力协调着自己虚软的双腿,跟上队伍的速度。他的身体虽然疲惫,但灵觉却在此刻异常清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这座矿洞正在经历的“痛苦”,正在以一种极端剧烈、近乎自毁的方式释放。数十年的挖掘、压抑、扭曲能量的侵蚀,早已让这片土地不堪重负,此刻随着核心结构的崩塌,积攒的所有负面力量和被扭曲的地脉,正在被物理的法则强行“修正”。这是一种彻底的、暴烈的毁灭,但在这毁灭的尽头,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归于沉寂、等待新生的平静。仿佛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终于迎来了安息的时刻。
他脑海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安抚这片土地的冲动油然而生。他知道,以他如今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这物理层面的、山崩地裂般的崩塌。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在精神层面,为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为那些埋葬于此的亡魂,送上最后一程。
于是,他一边在队友的搀扶下奋力奔跑,一边低声吟诵起《林氏仙章》和《山眠曲》中记载的、用于安抚大地、平息怨怼、送别亡魂的古老祷文。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崩塌的轰鸣、队友粗重的喘息和碎石落地的巨响完全淹没。然而,一股微弱的、带着宁静与抚慰意味的灵性波动,却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狂暴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细微却坚韧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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