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事情,就在这微不足道的善意中发生了。
他们所经过的通道,那紧随其后的、如同巨兽追咬般的崩塌速度,似乎极其微妙地减缓了一瞬?头顶原本密集落下的碎石雨,也变得略微稀疏了一些?通道的震颤,仿佛在某个瞬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仿佛这片狂暴的、正在走向终结的土地,其混乱的“意识”在最后的时刻,感受到了这一丝来自外来者的、纯净的悲悯与送别之意,于是,它回报以一线微不足道、却可能在关键时刻决定生死的生机。
这变化极其细微,在惊天动地的毁灭场景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人注意到,除了感知最为敏锐、且对能量波动极其熟悉的秦思源。她在一次回头确认后方情况时,诧异地瞥了一眼嘴唇微动、神情肃穆中带着悲悯的林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震惊。但她没有时间多问,生存的本能驱动着每一个人向前、再向前。
逃亡!拼尽全力的逃亡!每一秒都如同在深渊的边缘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吸入致命的烟尘。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带着火辣辣的痛感;肌肉因为过度使用而酸胀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耳边是持续不断的轰鸣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他们穿越摇摇欲坠的巷道,绕过突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裂缝,攀爬被落石堵塞的坡道……所有的动作都依靠本能和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开始悄然滋生的时候,前方——在王大力奋力推开一堆坍塌的矿车残骸后——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不是地下幽蓝的矿石光芒,也不是人工设备的冷光,而是……自然的、灰白色的、虽然微弱却代表着无限希望的天光!
“出口!是出口!我看到光了!”王大力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疲惫而变形,但那其中蕴含的绝处逢生的狂喜,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几乎枯竭的意志!
那是一个被茂密藤蔓、杂草和崩塌碎石半掩埋的、倾斜向上的废弃通风口!口径不大,仅容一人匍匐通过,边缘是粗糙的、锈蚀的金属网架。但在这一刻,它无疑是通往生命彼岸的唯一通道!
“快!一个接一个!不要挤!”陈锋强撑着发软的身体,维持着最后的秩序,他的声音同样沙哑不堪。
王大力毫不犹豫,率先扔掉身上不必要的装备,像一头发掘生存之路的土拨鼠,奋力扒开障碍,蜷缩身体,钻进了那狭窄的通道。他强壮的身体此时成了优势,硬生生拓宽了一些空间。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紧接着,他强有力的手臂从外面伸了进来。
“快!把手给我!”
张岩第二个,他将林晏推到前面,示意他先走。秦思源和陈锋在一旁警戒,击飞不断坠落的危险石块。林晏在王大力的拉扯下,艰难地爬出洞口。接着是秦思源,她动作敏捷,虽然体力消耗巨大,但依旧保持了良好的协调性,紧接着是张岩。
当轮到断后的陈锋时,他身后的矿道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最终断裂的巨响!整个通风口都在剧烈摇晃,更多的碎石滚落。他猛地向前一扑,大半身体钻入通道,王大力和张岩在外面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奋力向外拖拽!
就在他的脚踝刚刚脱离洞口的瞬间——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山体仿佛都向下猛地一沉!他们刚刚逃出的那个通风口,以及周围更大范围的山坡,在冲天而起的、如同蘑菇云般的漫天烟尘中,猛地向下凹陷、坍塌了下去!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尘土和气流,将刚刚逃出生天的五人狠狠地掀飞出去,滚落在山坡的杂草和碎石之中。
597矿,这个吞噬了无数生命、隐藏了数十年恐怖与绝望秘密的地下世界,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谢幕,被千万吨的岩石和泥土彻底掩埋,永沉地底。所有的罪恶、挣扎、痛苦与不甘,都被封存在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劫后余生的五人,四仰八叉地瘫倒在满是碎石和湿滑杂草的山坡上,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却无比清新的山间空气,那空气中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对他们而言,胜过世间一切甘泉。久违的、虽然被阴云遮挡却依旧存在的天光,柔和地照在他们布满污垢、汗水和血迹的脸上、身上,带来一种几乎要让人落泪的温暖。
活着,劫后余生。这四个字此刻重于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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