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碧华带着安安回村过年。
公交汽车在村口停下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把村头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树下蹲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看见她们下车,齐刷刷抬起头。
“哎哟,这不是碧华吗?回来过年啦?”
“安安也回来啦?长这么大了!”
“在城里过得还好吧?听说不上学啦?”
最后一句是村东头的赵奶奶问的,声音不大,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像丢进湖面的一颗石子。
碧华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赵婶,天冷,您老多穿点。”
她拉着安安快步往家走。可那些目光黏在背上,如芒刺。
村里的“问候”
第二天一早,拜年的就来了。第一个是前院的二大娘,提着半篮子鸡蛋,话里话外都是打探:
“安安啊,听说你在城里上班啦?做什么工作呀?”
“美容院学徒。”安安低着头剥瓜子。
“美容院?”二大娘提高音量,“哎哟,那可是伺候人的活计!你说你,当初学习多好,年年拿奖状,怎么说不念就不念了呢?”
瓜子壳在安安指尖碎裂。碧华接过话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有主意也不能这么由着她呀!”二大娘拍大腿,“碧华,不是我说你,当妈的就得管着点。你看我家小娟,去年考上县一中,将来是要上大学的!”
这话说得响亮,院里院外都听得见。隔壁正在晾衣服的三婶探过头:“就是,安安多好的苗子,可惜了。”
安安猛地站起来,瓜子撒了一地。碧华按住她的手,笑着对二大娘说:“您说得对。鸡蛋我收下了,谢谢您啊。我还得去准备午饭,您慢走。”
送走二大娘,安安蹲在地上捡瓜子,眼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
“妈,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碧华也蹲下,一颗一颗帮她捡:“傻孩子,道什么歉。路是自己选的,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中午去小卖部买盐,老板娘一边找零一边叹气:“安安这孩子,当初多出息啊。全村就数她奖状多,我家虎子还说要以她为榜样呢。这下好,榜样没了。”
下午去井边打水,遇上前排的水生娘。女人上下打量安安,对碧华说:“女孩子家,还是得读书。不读书,将来能找什么好婆家?我娘家侄子,在县里当老师,本来还想介绍给安安呢。现在……唉。”
一声“唉”,叹得百转千回。
晚饭时,王强从地里回来,脸色不好看。碧华问怎么了,他扒拉着饭,半天才说:“下午在村口,碰见老支书了。问安安怎么不念书了,说村里好不容易出个读书苗子,就这么断了,可惜。”
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安安站起来:“我吃饱了。”转身进了屋。
碧华想去劝,被王强拉住:“让她静静。”
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碧华坐在堂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事情在腊月二十八那天爆发了。
按村里习俗,这天要去祠堂祭祖。碧华带着安安去时,祠堂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香火缭绕中,祖先牌位沉默地俯视众生。
轮到王家上香时,掌管祠堂的七叔公突然开口:“安安,来,给祖宗磕个头,求祖宗保佑你找个好人家。”
这话平常,可语气里的怜悯,像根针。
安安跪在蒲团上,看着那些陌生的牌位,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年祭祖,七叔公都会摸着她的头说:“好好念书,给祖宗争光,给王家争气。”
现在,她不念书了,是不是就让祖宗蒙羞了?
上完香,人群没散。几个长辈坐在祠堂门口晒太阳,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安安身上。
“现在的小年轻啊,吃不了苦。念书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非要去打工。”
“就是。碧华你也太惯孩子了,她说不上就不上?要是我家孩子,打断腿也得让她去学校!”
“听说在美容院工作?那种地方,乱得很……”
话越说越难听。碧华脸色发白,想拉安安走。可安安站着没动,手指掐进掌心。
“要我说,”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是村西头的快嘴刘婶,“就是当妈的没教好。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好好的学不上,去伺候人,丢不丢人?”
“够了!”安安突然转身,眼睛通红,“我说了多少遍了,是我不想上学!是我自己选的!跟我妈没关系!”
祠堂前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从小文文静静、见人就笑的姑娘,此刻像只炸毛的猫。
“安安……”碧华想拉她。
安安甩开她的手,走到刘婶面前。她比刘婶高半个头,低头看着这个矮胖的女人,一字一句:
“刘婶,您儿子去年中考,二百八十分,连高中都没考上,是您托关系送去技校的,对吧?”
刘婶脸色一变。
“您女儿前年出嫁,要了二十万彩礼,说给弟弟买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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