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她说,“白馒头就行。”
碧华领她到街边的馒头铺,花一块钱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又花五毛钱买了包榨菜。母女俩坐在马路牙子上,就着矿泉水吃。
馒头很硬,嚼在嘴里没什么味道。榨菜很咸,咸得发苦。安安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馒头上。
“妈,”她哽咽着,“你平时……就吃这个?”
碧华慢慢嚼着馒头,看着马路对面装修精致的甜品店。橱窗里摆着精致的蛋糕,标价牌上的数字,够她捡三天瓶子。
“不然呢?”她反问。
安安哭得更凶了。不是委屈,是另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愧疚,心疼,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她想起自己曾经抱怨校服丑,抱怨手机旧,抱怨零花钱少。她想起父亲在工地晒脱皮的脸,想起母亲深更半夜还在缝纫机前的背影,想起姥爷黄得像纸的眼睛。
所有这些,加起来,抵不上她同学的一双鞋,一杯奶茶,一次KTV。
“妈,对不起……”她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碧华搂住她,很轻地拍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说,“是妈没本事,让你吃这些苦。”
“不是!不是的!”安安拼命摇头,“是我……是我太不懂事了……妈你的才华是掩盖不住的,我小时候你被所有人认可称赞,就是在农村也是被人称赞认可的,你是为了我放弃了所有。”
那天下午,她们又走了三个小区,捡了四袋废品,卖了十一块五。回家路上,安安坐在三轮车后斗,看着母亲的背影——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形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妈。”安安突然开口。
“嗯?”
“我明天……想去上学。”
碧华没回头。但安安看见,她的肩膀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想清楚了?”
“嗯。”
“不是勉强?”
“不是。”安安擦掉眼泪,“我想考好高中,考好大学,找好工作。然后……”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然后让你再也不用捡瓶子。”
碧华刹住车。她回过头,夕阳的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笑了,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好。”她说,“妈等你。”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周一安安真的去上学了,但只坚持了两天。周三早上,碧华叫她起床时,发现她坐在床上发呆,眼神又变回了那种空荡荡的样子。
“妈,”安安说,“我还是……不想去。”
这次她没有哭,没有激动,就是很平静地说,像在说“今天阴天”。
碧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问题比她想的要深。
她去了学校,找李老师。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在批作业,李老师把她拉到走廊。
“王珞安妈妈,我正想找您。”李老师眉头紧锁,“安安这两天虽然来了,但完全不在状态。上课睡觉,作业乱写,昨天数学测验,她交了白卷。”
碧华觉得脚下一软,扶住了墙。
“我问她,她什么都不说。”李老师叹气,“我也找她谈过,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校园欺凌?同学矛盾?或者……早恋?”
碧华摇头:“我问过了,她说没有。”
“那到底为什么呢?”李老师也很困惑,“初一还是年级前十,怎么突然就……”
碧华想起那天捡瓶子时,安安看同学的眼神——那种混合着自卑、羡慕和逃避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
“老师,”她声音发干,“是不是……她跟不上?”
李老师愣了下,随即明白了:“您是说学习?”
碧华点头:“初一她成绩好,是因为吃小学的老本。现在课程难了,她跟不上了,又不敢说,怕我们失望。越怕越跟不上,越跟不上越不想学……恶性循环。”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沙沙响,像在叹气。
许久,李老师说:“王珞安妈妈,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说。”
“如果孩子实在不想学,硬逼可能会出事。”李老师的声音很轻,“这些年,因为学习压力……出事的例子,不少。”
碧华的手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很疼,但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那……休学呢?”她听见自己问,“让她休息一段时间,调整调整?”
“休学可以,但手续很麻烦。”李老师拿出一张表格,“要医院证明,家长申请,学校审批,教育局备案。而且最多一年,一年后如果还不想上,就只能……”
就只能辍学。后面的话,李老师没说,但碧华懂。
她接过表格,纸很轻,在她手里却重得拿不住。
“我……我再想想。”她说。
走出校门时,碧华站在梧桐树下,看着那些穿着校服、朝气蓬勃的学生,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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