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倒。父亲还在医院,婆婆需要照顾,拆迁的事要谈,房租要交,生活费要挣……她不能倒。
回到家,安安坐在书桌前——但没在学习,而是在画画。画的是一个女孩,坐在高高的楼顶上,脚下是万家灯火。
碧华站在门口看了很久,轻轻敲门。
安安回头,眼神有些慌乱,想把画藏起来。
“画得挺好。”碧华走过去,拿起那张画,“就是人太小了,灯火太亮了。”
安安低下头。
“安安,”碧华在她身边坐下,“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学不会了?”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很轻的一声:“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二……上学期。”安安的声音像蚊子哼,“数学开始听不懂,物理像天书,英语单词背了忘忘了背……我每天晚上学到十二点,可是考试还是不及格。妈,我是不是很笨?”
碧华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无数个深夜,女儿房间亮着的灯;想起她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想起她偷偷扔掉的试卷……
而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不,你不笨。”碧华抱住女儿,声音哽咽,“是妈不好,妈没早发现……”
那天晚上,母女俩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安安哭得撕心裂肺,把这些年的委屈、恐惧、自我怀疑,全都倒了出来。她说她害怕考试,害怕排名,害怕老师失望的眼神,更害怕父母问她“怎么又考差了”;她说她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下面是无底的黑暗;她说她觉得活着好累,每一天都是煎熬……
碧华听着,心被撕成一片一片。她这才意识到,女儿不是叛逆,不是偷懒,是病了——心理上的病,比身体的病更可怕。
“妈,”安安哭累了,靠在她肩上,“我不想上学了,真的。我一进教室就喘不过气,一看书就头疼……妈,你让我歇歇,行吗?”
碧华摸着女儿的头发,想起李老师的话:“硬逼可能会出事”。
她想起新闻里那些跳楼的孩子,那些割腕的孩子,那些因为学习压力崩溃的孩子……她不能失去安安。哪怕她不上学,哪怕她将来捡破烂,只要她活着,健康地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好。”碧华听见自己说,声音出奇地平静,“不想上,就不上了。”
安安愣住,抬头看她,眼睛肿得像核桃:“真……真的?”
“真的。”碧华擦掉她的眼泪,“但你要答应妈一件事。”
“什么?”
“跟妈去见见世面。”碧华说,“不是旅游那种见世面,是去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去看看那些没读过书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你看了之后,还是不想上学,妈再也不提了。”
安安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碧华请了假——她做手工活的老板很不满,但碧华说“家里有事”,硬是请下来了。她带着安安,开始了另一种“上学”。
第一天,她们去劳务市场。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市场里已经挤满了人。民工、瓦匠、木工、保姆……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手艺,等待被挑选。碧华带着安安站在角落里,看那些雇主像挑白菜一样挑人。
“你会贴瓷砖吗?”
“贴得不好,但便宜。”
“一天多少?”
“一百二。”
“八十,干不干?”
“……干。”
安安紧紧抓着碧华的手。她看见一个比她爸还年轻的男人,因为八十块一天的工钱,咬着牙点头。
第二天,她们去了一家小餐馆。碧华找老板说情,让安安在后厨帮一天忙,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安安洗了不知道多少碗,择了不知道多少菜,手上起了泡,腰疼得直不起来。下班时,老板给了她五十块钱:“小姑娘挺能干,明天还来不来?”
安安看着那五十块钱——她曾经买一杯奶茶都不够的钱,是她洗了十六个小时的碗换来的。
第三天,她们去了工地。不是王强在的那个工地,是更远、更脏乱的一个。工地上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震耳欲聋。安安戴着安全帽,看工人们扛水泥、搬砖头、爬脚手架。中午休息时,她听见两个年轻工人在聊天:
“你多大?”
“十九。”
“咋不读书了?”
“读不进去呗。反正早晚要出来打工,早点挣点钱,娶媳妇。”
“我也想娶媳妇,可这点钱,谁跟你啊……”
他们笑,笑容里有一种认命的自嘲。
晚上回家,安安累得话都不想说。碧华给她打洗脚水,看见她脚底磨出的水泡,心疼得直掉眼泪。
“妈,我不疼。”安安反而安慰她,“那些工地上的人,天天都这样。”
第四天,碧华带她去见了个人——她以前的同学,林娟。林娟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嫁了个开货车的,现在在菜市场卖菜。她们去的时候,林娟正挺着大肚子给人称菜,三岁的儿子在摊子底下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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