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张碧华在厂里干了三年,从来没有无故请过一天假。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今天,我不是在请求您的批准,而是在通知您——我要去医院。
说完,她弯腰捡起那本沾满污渍的病历,仔细地用袖子擦干净封面,然后小心地收进工装口袋。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做得异常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尊严。
王强,她转向丈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走吧。
在全体工友的注视下,碧华挽着丈夫的手臂,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车间大门走去。阳光从大门外照射进来,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老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流水线还在运转,但这一刻,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大姐望着碧华远去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她想起三年前刚来厂里的碧华,那个说话都会脸红的姑娘,如今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能够扞卫自己尊严的坚强女性。
车间的挂钟指向四点十分,阳光正好。而在三公里外的洗衣厂里,二哥正在帮王强向组长解释情况,心里默默祈祷着碧华能够平安。
从食品厂到社区诊所的路,王强扶着碧华走了整整四十分钟。八月的上海,柏油路面被烈日烤得发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街景。碧华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王强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要不...叫个车?王强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心疼地问。
碧华摇摇头,声音虚弱:就几步路,省点钱吧。她太了解家里的经济状况了——王强在洗衣厂一个月才挣两千多,她这次请假又要扣掉全勤奖。
路过菜市场时,卖菜的周大嫂看见他们,赶紧搬来一把凳子:碧华这是咋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碧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周大嫂麻利地装了几个西红柿塞给王强:拿去给碧华补补身子。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最不会照顾自己了!
王强道谢时,碧华已经疼得直不起腰。她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干燥的路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社区诊所设在一条老弄堂里,门牌斑驳,门口还挂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招牌。老医生姓陈,今年七十多了,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全科大夫。
躺上来我看看。陈医生推了推老花镜,示意碧华上检查床。
当冰冷的听诊器贴在腹部时,碧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姑娘,你这节育环...怕是长到肉里去了。
王强顿时慌了:那...那怎么办?
得取出来。陈医生走到洗手池边慢条斯理地洗手,小手术,但我这条件有限...你们最好去大医院。
碧华挣扎着坐起来:陈医生,就在这做吧。去医院...太贵了。
陈医生看看碧华,又看看一脸焦急的王强,最终点了点头:那你们得签个免责协议。
手术室其实就是用帘子隔开的一个小隔间。手术灯是普通的节能灯,光线刺眼得让人头晕。碧华躺在硬邦邦的手术台上,能清晰地闻到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
放松点。陈医生戴上一副泛黄的手套,可能会有点疼。
当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时,碧华疼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可怕的是器械在体内搅动的感觉——像是有一根绳子在拉扯她的五脏六腑,又像是有人用钝刀在刮她的骨头。
医生...轻点...碧华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医生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尝试了几次,最后无奈地放下器械:不行,嵌得太深了。得去大医院用专业设备。
就在这时,碧华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手术单已经被她的汗水完全浸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王强翻遍所有口袋,只找出八百多块钱。这是他们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
医生...能不能先欠着?王强的声音带着恳求。
陈医生摆摆手:手术没做成,不收钱。但你们得赶紧去人民医院,拖久了会出大事的!
碧华虚弱地靠在墙上,心里一片冰凉。她想起这些年看病的经历——每次都是花她的工资,王强的那点收入永远不够用。上次安安发烧住院,还是她找同事借的钱。
叫车吧。碧华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认命般的无奈。
高桥第七 人民医院的急诊室人满为患。王强扶着碧华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挂急诊要先交押金,一千块。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说。
王强的脸瞬间白了。他掏出所有的钱,又翻遍每个口袋,最后连硬币都凑上了,也才九百多。
能不能先看病?我明天一定补上!王强几乎是在哀求。
工作人员冷冷地摇头:规定就是这样。
就在这时,排在后面的一个阿姨看不下去了:我先帮你们垫上吧!看这姑娘疼得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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