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可真冷。王强搓着手在灶前烤火，火光映红了他黝黑的脸庞。他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碧华，今年还差两个月就过年了，你有什么准备吗？
碧华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头也不抬地应道：准备是要准备的。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些许疲惫。
王强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蹿得更高了。那...和往年一样吗？还做那些手工活儿？他试探着问，眼神里带着期待。往年这个时候，碧华总会熬夜做些工艺品，好赶在年集上卖个好价钱。
碧华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啊，看情况吧。她的眉头微蹙，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这时，婆婆抱着一捆柴火从里屋出来，正好听见小两口的对话。她把柴火放在灶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过年，我倒想起一桩烦心事。
婆婆在炕沿坐下，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更深了。前儿个有户人家，非要认我当干亲。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奈，那对父母直接提着买好的碗筷就上门了，说是让孩子认个干亲好生养。
碧华放下勺子，关切地望向婆婆。王强也直起身子，认真听起来。
你们说，这算什么事儿？婆婆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他们好歹事先该问问我的意思吧？我同不同意总得知会一声吧？她说着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可人家倒好，说什么你爹当过队长，福气大，怕别人抢先了
王强皱起眉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可不是嘛！婆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是真烦心啊。可一想到你爹生前最重名声，我又不能给他抹黑。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你爹都不在了，我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们这是看准了我不好意思推辞啊。
碧华走到婆婆身边，轻轻握住她粗糙的手。婆婆的手冰凉冰凉的，还在微微发抖。
娘，您别往心里去。碧华柔声劝道，明儿个我去跟他们说说，就说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婆婆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们哪是为孩子找干亲，分明是想给孩子找个吃粮的地方。可谁又知道我的难处？我也有你们几个孩子要养啊...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粥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可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王强看着母亲伤心的模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碧华轻轻拍着婆婆的背，就像哄孩子似的。
娘，您放心。王强终于开口，声音坚定，有我在，绝不会让您受委屈。明天我就去把那家子打发走。
婆婆抬起头，看着儿子坚毅的面容，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窗外，夜色渐浓，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但在这个温暖的小屋里，亲情正悄然驱散着冬日的寒意。婆婆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灶膛里跳动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让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复杂。
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历经沧桑后的疲惫，这些年来，他们确实也没亏待过咱们家。逢年过节，哪回不是大包小包地往这儿拎？中秋的月饼，年下的猪肉，从来没缺过礼数。
她说着，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上的一块补丁，那是去年碧华给她缝的，针脚细密整齐。礼尚往来这个理儿，我心里都明白。就说去年过年，他们给安安的压岁钱，比别家孩子多出整整一倍。那红封装得厚厚的，安安接在手里都嫌沉。
王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婆婆却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们不用去找他们理论了。我就是...就是心里这道坎过不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们要是事先来问一声，哪怕只是打个招呼，我心里也舒坦些。可这样直接上门，倒像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那个未尽之意。灶台上的粥咕嘟咕嘟地沸着，热气在空气中结成白雾，让婆婆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碧华轻声开口，递过一碗刚盛的热粥，先喝口粥暖暖身子。这事咱们慢慢说。
婆婆接过碗，双手捧着，却没有喝。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其实我也知道，他们就是太着急了。村里人都说，认个有福气的干亲，孩子好养活。你爹在世时是大队长，在村里有威望，所以他们才...
她突然停住，低头看着碗里金黄的米粥，半晌才又开口：可我就是觉得，这事不该这么办。人情往来，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啊。
王强在婆婆身边坐下，轻声说：娘，要不这样，明天我去跟他们好好说说？就说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让他们另请高明？
婆婆摇摇头，终于喝了一口粥。热粥下肚，她的脸色好看了些。算了，既然已经应下了，就别再折腾了。就当是...就当是给你爹积德吧。她说着，眼神望向墙上挂着的公公的遗照，照片里的老人笑得慈祥。
可是娘...碧华还想再劝。
没事了。婆婆放下碗，拍了拍儿媳的手，我就是心里憋得慌，跟你们念叨念叨就好受了。这人啊，活一辈子，哪能事事都顺心呢？
她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至于别人怎么做事，随他们去吧。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屋里的气氛已经轻松了许多。婆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飘落的雪花，轻声说：明天包饺子吧，安安最爱吃饺子了。
这一刻，她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些，眼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去。或许这就是生活教会一个老人的智慧——懂得在不如意中寻找平衡，在委屈里学会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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