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碧华”的呼唤,以及紧随其后的、关于孩子情况的叮嘱,像两颗小石子,准确地投进了送煤师傅的耳朵里。老师傅正在弯腰搬煤的动作猛地一顿,身体僵在了半空,脸上瞬间露出了极其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开,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他直起腰,把夹着的煤球放下,摘下草帽,露出花白的、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也顾不上一手黑灰了,直接用那脏乎乎的手背又使劲抹了一把脸,结果弄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个花脸猫。然后,他开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像扫描仪一样仔细地打量着站在一旁的碧华,那眼神充满了探究、怀疑和难以置信,像是在鉴定一件突然从地里挖出来的、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文物。
他就这样足足打量了碧华有半分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最后,他才用一种极度怀疑、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几乎像是自言自语的口吻,迟疑地开口问道:“闺……姑娘?刚才……刚才楼上那位大姐喊的是你?碧华?她……她让你上去看孩子?你……你都有孩子啦?”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讶而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问号堆砌起来的,充满了巨大的问号。
碧华被老师傅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剧烈的反应弄得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这位老师傅是看她身材娇小、面容稚嫩,完全不相信她已经是位母亲了。想明白这一点,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微微泛红,像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她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坦然承认:“是啊,师傅,是我,我叫碧华。孩子刚才睡着了,我妈帮我看着呢,可能这会儿要醒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土地公公在上!”老师傅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了,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最离谱的误会,五官都几乎要移位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这简直……简直是开玩笑嘛!姑娘,你瞅瞅你……你瞅着你才多大点儿人啊?这身量,细溜溜的,还没一棵壮实点的玉米秆高!这模样,小脸盘,大眼睛,嫩的……嫩的跟刚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你跟我家那个还在上初中、整天就知道疯跑疯玩、作业写得鬼画符一样的小闺女站一块儿,简直分不出谁大谁小!顶多……顶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咋……咋就当上娘了?这……这不太像话了吧?说出去谁信呐!”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摇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仿佛无法接受这个铁一般的事实,甚至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想找个路人来评评理,证明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产生了幻觉。
碧华被老师傅这耿直、朴实又充满喜剧效果的反应逗得笑得更厉害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她索性往前站了一小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更加落落大方地说:“师傅,您这回可真是看走眼啦!我呀,今年都二十三了,虚岁都算二十四啦!结婚都快两年了,孩子也快半岁了呢!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二十三?二十四?”老师傅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继续猛烈地摇头,连带着身子都跟着晃,“不像!一点儿都不像!姑娘,你可别蒙我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这脸上,光溜溜的,一点儿褶子都没有,嫩的……嫩的简直能掐出水来!这身条,细溜溜的,柔柔弱弱的,跟那春天刚抽条的柳枝儿似的,风一吹都能晃三晃,哪像生过孩子的妇人?人家生过孩子的,哪个不是……不是……”他大概想说什么“膀大腰圆”、“面色蜡黄”之类的,但觉得不雅,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你们城里人,是不是有啥秘方?忒会保养了!吃的喝的跟咱不一样?这咋能看起来根本不像二十多岁的人呢?这也太秀气、太小巧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今天我老汉算是开眼了!”老师傅啧啧称奇,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叹为观止,仿佛碧华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人物,完全不符合他几十年生活经验总结出的自然规律。
碧华听着老师傅这一连串夹杂着浓重口音、朴实无华却又夸张到极点的赞美和疑问,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更红了。她只好耐心地解释道:“师傅,真没骗您。我就是天生长得显小,随我妈,我们家的人都显得年轻。再加上……嗯……婚后生活也还顺心,不怎么操大心,可能就显得气色好点,状态年轻些。”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婚后生活虽然清贫,物质上不富裕,但王强是真心疼她,重活累活很少让她插手;婆婆那边虽然之前有些小磕绊,但大体上也还算过得去,尤其是有了安安之后,婆婆的态度也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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