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颠簸自不必细说,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闷热而嘈杂。小安安倒是出乎意料地乖巧,大部分时间都在妈妈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酣睡,偶尔被颠醒,也是睁着那双乌溜溜、清澈如泉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车窗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树木和偶尔出现的房屋,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仿佛在惊叹这个不断移动的世界。碧华小心地护着孩子,尽量让她睡得舒服些,自己的心却早已飞回了那个熟悉的城市角落。
终于,汽车喘着粗气驶进了城区。熟悉的街道、楼房、商店招牌逐渐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煤烟、灰尘和淡淡食物香气的味道。碧华抱着孩子,提着不算沉的行李,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街道,走进了娘家所在的那个红砖墙、有着长长走廊的家属院。院子里比乡下安静许多,几个老人坐在树下摇着蒲扇下棋,几个孩子在不远处跳皮筋。
刚走到自家所在的单元楼下,就看见母亲正站在单元门口,伸着脖子向院门口张望,显然是在焦急地等待她们。一看见女儿抱着外孙女的身影,母亲脸上立刻像绽放的菊花一样,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快步迎了上来,脚步轻快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哎呦!我的小祖宗们!可算到了!路上顺利不?颠簸了这么长时间,累坏了吧?快!快让我看看我的小宝贝外孙女儿!”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却又极其小心地从碧华怀里接过那个裹在毯子里、依然睡得香甜的小人儿,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易碎的古董一样,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她把孩子搂在怀里,仔细端详着那张睡梦中红扑扑的小脸,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嗯,胖了点,白了点,更俊了!这小鼻子小眼的,越长越开,真招人疼!比你妈小时候还好看!”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慈爱和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流淌得到处都是。
“妈,我爸呢?上班去了?”碧华笑着问,趁机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抱孩子而酸麻僵硬的胳膊和肩膀。
“你爸一早就上班去了,得中午才能回来。对了,碧华啊,”老妈一边心肝宝贝地叫着,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外孙女,一边想起件正事,“我差点忘了,一会儿送煤球的师傅就该来了,我前天就跟煤店约好的。你就在家看着点,指挥他把煤球码放在阳台旁边那个通风、淋不着雨的空地上,码整齐点,别挡着路就行。我趁这会儿功夫,到后面小屋里去归置点东西,你爸那些旧书旧报纸,堆得跟小山似的,乱七八糟,我得去收拾收拾,该卖的卖,该留的留。”母亲是个典型的闲不住的人,眼里永远有活,总能把时间安排得滴水不漏,充实无比。
“行,妈,你放心去忙吧,这儿交给我,没问题。”碧华爽快地应承下来。回到娘家,回到母亲身边,她感觉自己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可以依赖父母的小姑娘,肩上的担子仿佛轻了不少。
母亲又低头亲了亲外孙女光洁的额头,这才抱着孩子,心满意足地、喜滋滋地先转身上楼回家了。碧华把那个不大的旅行袋放在单元门洞口,稍微整理了一下因为坐车而有些皱巴巴的衣襟和略显凌乱的头发,便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初夏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的槐树开花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丝丝的花香。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突突突、哒哒哒”的、节奏感很强的柴油三轮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院子的宁静。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沾满煤灰、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头戴一顶破旧草帽的老师傅,开着一辆装满乌黑蜂窝煤的三轮车,“嘎吱”一声,准确地停在了碧华家所在的楼门前。老师傅跳下车,动作利落,他嗓门洪亮,带着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特有的爽朗和直接:“姑娘,打听一下,是这家要煤球吗?朱爱景家?”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立刻留下几道黑印。
“是的,师傅,麻烦您了。就卸在那边,阳台旁边,靠墙跟码放,整齐点,别塌了就行。”碧华指了指阳台外侧那一小片水泥地,声音清晰柔和地交代着。
“好嘞!放心吧您呐!”老师傅应了一声,不再多话,开始利索地干活。他显然是个老手,动作娴熟无比。只见他双手各拿起一个特制的、带凹槽的木板夹子,一次就能稳稳地夹起十来个沉甸甸的蜂窝煤,步伐稳健地走到墙边,弯腰,放下,煤球便整齐地垒在一起,几乎分毫不差。他就这样一趟一趟地往返于车斗和墙根之间,黝黑的煤球在他手里听话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堵整齐的、四四方方的“黑色城墙”。碧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会提醒一句:“师傅,麻烦最下面一层垫几块砖头吧,防潮。对,就这样,谢谢您了。”
就在这时,大概是听到了楼下卸煤球的动静,母亲从三楼的阳台窗户探出头来,冲着楼下喊:“碧华啊!煤球送得差不多了吧?你别光在底下站着监工了,也上来看看!安安好像快醒了,在小床上哼哼唧唧的,扭来扭去,别是尿布湿了不舒服,或者是不是饿了要找奶吃?”她的声音带着关切,清晰地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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