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绣得极其专注,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针尖穿过布面时细微的“窸窣”声,和丝线被拉紧时柔和的摩擦声。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排密密的阴影,随着她眼波的流动而轻轻颤动。她的神情平静而柔和,仿佛老僧入定,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了指尖,凝聚在了那方寸之间的布面上,凝聚在了为女儿打造的这一个小小的、充满爱意的快乐符号上。偶尔,她会停下来,将鞋子拿远一些,微微眯起眼,端详一下整体的效果,用指尖轻轻抚平某个可能略显突兀的线脚,或者调整一下嘴角弧度的细微变化。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仿佛那图案早已在她心中演练了千百遍,此刻只是水到渠成地呈现出来。这种自信和从容,源于她对手艺的掌握,更源于她对女儿那份深沉的爱。
时间在飞针走线中悄然流逝。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线头在鞋面背后被打上一个结实而隐蔽的结时,碧华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拿起这只完全绣好的小鞋子,放在掌心,左右仔细地看着。原本朴素无华的小黄鞋,因为这张生动传神、充满童趣的笑脸,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变得鲜活起来,仿佛有了生命,充满了阳光和快乐的气息。那笑脸仿佛在冲着她笑,也像是在对着未来穿上它的小主人笑。碧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温暖而满足的弧度。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低声自语道:“嗯,这样看着,是生动多了,像个孩子穿的鞋,我们安安肯定喜欢。”
正当碧华沉浸在完成绣品的喜悦中,准备拿起另一只鞋如法炮制时,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响。先是拐棍杵在夯实土地上的“笃、笃”声,不紧不慢,那是邻居老奶奶;接着是略显迟疑、脚步稍显拖沓的脚步声,那是婆婆李秀兰。两人一前一后,说着话走近了。
“……秀兰啊,不是我说你,你那事儿办得……唉,等会儿见了碧华,你可别再拉着个脸了……”这是老奶奶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劝解。
“我……我知道……”婆婆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明显的心虚和窘迫。
话音未落,东屋的门帘被一只布满皱纹却稳健的手掀开了。老奶奶拄着拐棍,笑呵呵地探进头来:“碧华在屋呢?哟,安安睡着呢?我们没啥事,就是过来瞅瞅孩子睡醒了没?”她的话是对着碧华说的,但那双虽已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碧华手里那只刚刚完工、色彩鲜明的小鞋,以及炕上另一只尚未动工的鞋和散落的针线。
老奶奶的脚步立刻加快了几分,几乎是蹒跚着抢到了炕沿边,身子俯下去,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那只鞋面上的笑脸,嘴里发出了一连串毫不掩饰的、极其夸张的惊叹:
“哎呦!我的老天爷!活菩萨哎!”老奶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她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想要去摸那绣样,又怕弄脏了似的缩回来,“这……这鞋面上的娃娃……活了!活了呀!碧华!俺的个乖乖!你这手是咋长的?是菩萨跟前童女的手吧?这绣的……跟活生生从画儿里走下来的一样!你快瞅瞅这眼睛!”她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鞋面上,“黑是黑,白是白,亮晶晶的,滴溜溜的,像是会转!还会说话哩!你再看看这小红舌头!俏皮的!哎呦呦!真是活灵活现!神了!真是神了!俺活了大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灵巧的针线!”
老奶奶这一惊一乍、发自肺腑的连声赞叹,像一块磁石,把原本站在门口、进退维谷的婆婆也牢牢地吸引了过来。婆婆李秀兰挪着步子,迟疑地凑到近前,伸长脖子一看,脸上瞬间也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虽然因为之前的矛盾,心里对碧华还存着疙瘩,但活了大半辈子,好东西坏东西她还是分得清的。眼前这鞋面上的笑脸,这绣工,这灵气,远远超出了她对“针线活”的认知。村里那些媳妇闺女绣个花花草草、做个鞋垫枕头就算巧手了,可谁能把个娃娃脸绣得如此逼真传神,仿佛下一秒就能咧嘴笑出声来?这简直不是手艺,是点石成金的本事!
老奶奶激动得不行,一把拉住碧华还没来得及放下针线的手,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日里温婉安静的儿媳,眼神里充满了重新认识的惊奇和毫不吝啬的赞赏:“碧华啊!好孩子!老奶奶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长了见识了!你说你,啊?地里的重活,你没那么大气力,干不动,老奶奶信。可你这……你这双巧手,你这颗七窍玲珑心,还有啥是你不会的?这针线,这画样子,我的天老爷,你这脑子是咋想的?随便画画,随手绣绣,就成……就成了这样了?你这要是搁在过去那大户人家的绣房里,那得是顶尖儿的师傅,得拿头份的工钱!不,是得被当成菩萨供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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