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土地是广袤而贫瘠的。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白光的黄土地,一道道深切的沟壑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诉说着千百年来的水土流失与沧桑。村庄就散落在这片黄土高原的褶皱里,依着地势,高高低低,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土块。房屋多是夯土筑成,低矮、敦实,窗洞狭小,为了抵御冬日的严寒和夏日的暴晒。村道是土路,晴天时车马过后尘土飞扬,雨天则彻底化为一锅粘稠的泥浆。
这是一个被时间似乎遗忘的角落,现代化的触角尚未完全延伸至此,古老的宗族观念、乡约民俗,以及那种基于土地和血缘的、坚韧而又狭隘的生存逻辑,依旧在这里占据着主导地位。法律的天平在这里,有时不如族老的一句话,不如邻里间世代积累的恩怨情仇,更不如那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根深蒂固的执念。
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叫“石疙瘩”的村子里。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大多姓石,沾亲带故。村东头住着石老栓一家,老栓是个闷头干活的老实人,一辈子在黄土里刨食,脸上沟壑的深度仿佛比脚下的土地还要深。他的老伴走得早,留下一个独苗女儿,叫石招娣。招娣今年刚满十二岁,却已经像个大姑娘般懂事,瘦削的肩膀早早地分担了生活的重担。她有着一双像她母亲一样的大眼睛,清澈,但因为常年的劳作和营养不良,总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过早洞察世事的忧郁。她是老栓全部的希望,也是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村西头,与石老栓家隔着一片打谷场和几棵老槐树的,是石富贵家。石富贵是村里少有的“能人”,脑子活络,早年跑过运输,攒下些家底,盖起了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砖瓦房。他家人丁不算旺,直到快四十岁上,媳妇才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石天宝。这天宝,名副其实,成了全家上下的眼珠子、命根子。爷爷奶奶宠着,父母惯着,才三四岁的年纪,就已经显露出被骄纵的霸道,想要的东西必须立刻到手,否则便能哭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因为两家住得近,石老栓为人老实本分,石富贵虽然精明,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两家人平素关系不算亲密,却也和睦,见面点头打招呼,农忙时偶尔也会互相搭把手。招娣是个善良勤快的孩子,有时石富贵媳妇忙不过来,也会喊招娣帮忙照看一下满院子乱跑的天宝。招娣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弟,尽管他有些调皮,但她总是耐心地哄着他,带他玩儿。天宝也愿意跟着这个温柔的小姐姐。
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午后,太阳依旧毒辣,炙烤着干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黄土被晒焦后的燥热气息。知了在槐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更添了几分烦闷。大人们大多在屋里歇晌,或是躲在阴凉处编筐、聊天,村子显得有些慵懒和安静。
招娣刚帮父亲洗完一盆衣服,晾在院里的铁丝上。水珠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腾消失,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正准备回屋,就看见小天宝摇摇晃晃地从他家院门里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小小的、色彩鲜艳的风车。
“姐姐!姐姐!看!”天宝兴奋地喊着,朝着招娣跑来。
“天宝,慢点跑,别摔着。”招娣连忙迎上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孩子的天真总能暂时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天宝跑到招娣面前,举着风车,小脸因为奔跑和兴奋红扑扑的。“姐姐,带我坐车车!像上次那样!”他指的是前几天,招娣用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旧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他在打谷场上慢慢溜了一圈,让他高兴坏了。
招娣有些犹豫。父亲叮嘱过,那自行车年纪比她都大,刹车不太灵光,让她少骑,尤其不能带人。而且天气这么热……
“姐姐,坐车车嘛!坐车车嘛!”天宝抱着她的腿,开始撒娇,小嘴撅着,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决堤。
招娣的心软了。看着天宝渴望的眼神,想着就在平坦的打谷场上溜一圈,应该没事的。而且,能让这个小弟弟开心,她也觉得高兴。
“好吧,就一圈哦,而且你要坐稳,抓紧姐姐的衣服,不能乱动。”招娣蹲下身,认真地叮嘱。
“嗯!”天宝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
招娣推着那辆沉重的自行车出了院门,来到屋后相对平坦的土路上。她先费力地骑上车,然后让天宝侧坐在后座上,小手紧紧抓住她腰侧的衣服。
“坐稳啦?”招娣回头确认。
“稳啦!”天宝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自行车开始缓缓前行。车轮碾过干燥的土路,发出沙沙的声响。风车在天宝手里呼呼地转着,他开心地笑着,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午后传得很远。招娣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踏板,感受着身后小家伙的依赖和快乐,嘴角也微微上扬。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他们身上,这一刻,仿佛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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